第四十四章
跪罪
还好,紧贴着图书楼栽着一排高大的水杉,水杉茂密的枝干在离地七八米的地方就已经伸到了图书楼触手可及的地方,而汪子怡从六层高的楼顶跳下时,到了三楼就遇到了树干的缓冲,虽然,那不是很粗壮的旁枝并不足以承受汪子怡高空坠落的重力,不过在树干的缓冲中,她却由最初的头朝下也幸运地变为了身体先下,虽然被枝杈刺挂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但却最终还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医生却宣布,她的脊椎和腿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以后能不能过正常生活都很难说,更别说继续她曾经无比热爱与自信的表演事业了。
遭遇过了唐翼那种六亲不认的冲动与莽撞,汪杰群憋着一肚子冤屈与怨气却再也不敢随意发泄,只是默默地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哀声叹气。也是,女儿也许会落下终身残疾,现在,也就只要他唐翼能承诺终身负责,他与那个小贱人计较又有何用?
从急救室出来,邓雅惠就陪着女儿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叮嘱,必须要让女儿保持清醒,她能怎样做呢?她只能把眼泪吞回肚里,陪着笑对女儿说没有太大问题,并给女儿宽着心,说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身体只要好好养息也会好起来的,更是想方设法找一些平时女儿感兴趣的话题来攀谈,只是,女儿虽然是没有昏睡,却一直一声不吭,瞪着一双没有一点情绪的空洞大眼睛直愣愣望着天花板。而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才能明白女儿现今那种可以说是死都不能瞑目的心境。
从大秦中心医院转到省中心医院,到出了急救室进入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冷雪就一直保持着那种始终不变的姿势,从大秦中心医院急救室门外跪到省军区医院急救室门外,现在又跪在了重症监护室门外。她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冷雪的罪孽,而现在除了静静地跪在汪子怡的附近,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选择。她知道,跪,并不能弥补她的过错,只是这样跪着,这种身体上的自我惩处姑且能让她的心里获得一丝自欺欺人的宁静。
唐翼也一直陪着冷雪跪着,他深知她的执拗,那么,只要这样她心里能舒服点,他也就只有陪着她一起赎罪。何况,这一切都是他害了她,实际上,直到这一刻,他唐翼心里对冷雪的愧疚依然要比里面的女孩多得多。他知道,是他唐翼,带给了这个无忧无虑的善良女孩沉重的负累,而她在这一刻,在以后,都只会离他越来越远,远的他再也不可触及了。所以,这会儿的共同陪跪,可以说已经是对他唐翼莫大的恩典了。他甚至在可耻可笑地期盼这一刻能天长地久,但他更不愿意让这个弱小的女孩受这种残忍的罪责。他陪着她,但他的心却一直在撕裂地疼痛,为着她的痛在撕裂,甚至他感觉,如果身边的女孩最终结束了这种自责方式,他的心是不是也就会随着她的远离再也找不到了?
一晚上很快也很漫长。邓雅芹看着眨眼间已经没有人样的女儿,虽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但她却绝对相信自己的女儿,她纯粹就是那种即使自己苦死了也不会伤害对她曾有一丁点好的人的女孩。只是,现在却弄成这种局面,她坚信,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的,而女儿心中的苦她邓雅芹也可想而知。想着女儿的痛,她不由得越来越心疼,包括胃也都开始了绞痛。
本来就有胃病,昨天一接到电话就马不停蹄地往大秦赶,到了大秦又说已经转到了省军区医院,感觉情况不妙,赶紧给国强打电话,冷国强正在拉货的路上,直接载着货物就到了大秦,又载着她和货物一起急忙忙地赶到了这儿。算起来,已经快20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而她本来就有问题的胃根本就承受不住这种考验。
冷国强看着邓雅芹抱着肚子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心里清楚,是她的胃病又犯了。而冷雪却依然是世界万物都不复存在那般呆呆地跪在那儿,他狠了狠心,喊道:“雪儿,你妈生病了,快点扶住你妈,爸去找大夫。”
天已经大亮了,妈妈的胃痛才稍微缓解,这会儿,躺在留观室病床上挂着吊瓶也许是加了镇痛药的缘故,妈妈闭上疲惫的眼睛后很快地睡了过去。冷雪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又该去守在另一个位置赎罪了。
唐翼并不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冷雪心里清楚,以他的思维做派,他本来也许就只是陪自己跪罪,她离开了,他结束那也许让他感觉很让他掉价的跪罪本就是理所当然,何况,她的母亲,那样的大人物也决不能容忍她的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长跪不起。也好,今天就只剩她一个人了,也就会少一些尴尬。
“我们汪子怡消受不起,你走吧!”只是,她刚刚跪下,门就打开了,邓雅惠从里面露出了头,“还有,赶紧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了,我们家可住不起你这么有心机的好孩子。”
邓雅惠抛出那么一句话后,根本就不等冷雪反应过来,门已经无情地关上了。
冷雪依然跪着,她知道,雅惠姨说的那些只是气话,或者,就是她的真心话她也觉得那本身就是自己该承受而且也是必须能承受的住的。而且,在自己的罪孽面前,冷雪不知道除了跪着,她还能做什么。
门又一次打开,汪杰群从里面出来,把身后的门轻轻闭上后,那种疼惜的眼神立即变成一种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狠狠的瞪视中朝她厌恶地低吼:“还不快滚!听见没有?滚回去收拾你的东西!越快越好,不要再脏了我的屋子。”显然,汪杰群对她的怨恨要深的多,吼出的话也根本就不留一点情面,在说罢这些狠绝的话后,更不愿意再瞅她一眼,直接扬长而去。
可是,冷雪依然觉得,自己除了跪什么都不能做,她依然执拗地跪在门外。只是没过几分钟,冷国强却又急匆匆慌乱地过来了。
“雪儿,你快去看着你妈,我的车不知怎么了,警局打电话,叫我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