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她不值得
夜色冉冉，清风婉转浅唱。
月光洒在安静的宫苑，落在雕刻花纹的青石砖地面，扑出一层别样的青灰色静怡。
锦月殿本就作为偏殿，地处冷月宫一隅，甚少有人来。
此刻，已然入夜，显得整个宫苑更加的寂静无声。
季凌苏想着白天的事情，缓缓推开了寝殿的宫门。
殿内，韩轩并未入睡，一盏昏昏黄黄的烛火，正坐在桌边看书，安静的姿态，以及烛光给头发镀上的一层粹金，让季凌苏一瞬间有些恍然，就像是以前每一次夜里去韩轩卧室找他的情景。
韩轩看书的姿态很好看，似乎是一切知识对他来说都没有难度，哪怕是繁缛的繁体字古言文，他也一页页翻阅着，修长的指头翻着古老的黄色书卷，有种年代与时空的错差感。
那时的他每次见到她都会露出一抹最温暖的笑意，而不是现在……
听到响动，他抬起眉睫。
湖泊的瞳仁看来时，陌生的眼神加上淡淡防备的神色让季凌苏心底猝了一下，尽管确认来人后转瞬即逝，但那种错差还是不轻不重在她心上淡淡划了一刀。
想着此刻两人的关系，她收起失落的心情，一步步走向前，淡笑道：“还没睡啊？”
韩轩没有说话，冰蓝色色泽在她脸上淡淡流转过后，就越过她的身影落在了门口方向。
意识到他在看什么，季凌苏局促笑笑，道：“就我一个人。”
闻言，韩轩抬眸看了眼季凌苏，似是不信，但似又是觉得信不信也没什么所谓，微顿，轻哧的勾了勾唇角，别开了脸，将书置在了桌上，道：“你来做什么？”
虽然不算斥责，但也绝对算不上熟络的陌生口吻让季凌苏想到白天的事情，意识到她还是犯了个很重要的错误。
对于此刻的韩轩，信任她简直就是恶劣的现实中老天恩赐的那一抹意外，而她却将他刚建立起的那一丝信任彻底磨灭了个干净。
想着自己白天的种种欺瞒。
上前落座在他对面，她抱歉到了极致，不安的把玩着手指，她笑道：“白天找你本意的确是想找你说事情的，只是后来发生了点变化，所以……”
“我不是你的谁，你不必跟我解释什么。”然而不等说完，韩轩不轻不重的声音就打断。
冰蓝色眸光看来，又恢复如关押在上古森林里那个时候的他。
季凌苏愣了一下，抬眸对视着那双对她毫不在意的眸光，以及那句我不是你的谁，心狠狠一疼，可还是生生忍住，点点头，道：“对，我现在不配说这句话。”
妥协没换来韩轩什么让步，不过还是因她那句“不配”眸光微微敛了下。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空气安静的到底让人不舒服，又似乎想起了徘徊在自己心口那淡淡的感觉，韩轩眸光颤了下，静静看了眼季凌苏，开了口，“你深夜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意识到他还肯交谈，季凌苏愣了下，随即缓缓抬起眸光，看向韩轩瞳孔里，道：“我就是想跟你谈谈，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闻言，韩轩愣了下，没有回答。
但那抹淡淡流转的迟疑色泽让季凌苏看到了希望，上前抓住他的手，急切道：“其实有一点儿印象对不对？”
明亮的水瞳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色彩熠熠，韩轩淡看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道：“没有。”
拒绝的生疏让季凌苏心淡淡一疼，弥漫出说不出的失望，可还是点点头，不放弃的分析道：“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那我们现在做点测试好吗？我需要知道你忘了多少事情。”
“不必麻烦。”
嗯？
季凌苏愣了下，望着一口回绝的韩轩。
韩轩看着季凌苏错愕的表情，冷漠的勾了勾唇，道：“我本就不打算恢复记忆，那天的事情只是意外，我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与能力而已，你以为我真想留下？”
毫不遮掩的野心意图，让季凌苏心狠狠一凉，回想那天发生的点滴，她瞬间明白了原来那天的事情其实只是韩轩跟龙玹在较劲而已，而她却一厢情愿的以为韩轩真的同意了她的想法。
在对视着此刻韩轩眸光里那充满侵略性的冷意，她心鼓颤颤。
摇摇头，她飞快道：“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季凌苏，你如此费尽心力，想做的也不过是指望我恢复记忆后放这个时空一马对吗？”韩轩双手交合，冷冷一笑，打断了季凌苏的话。
被赤裸裸揭穿的言辞让季凌苏不置信之余，再度摇了摇头，“不，韩轩，不是的。我是真的想让你恢复记忆，你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被人利用吗？”
“利用？”韩轩轻哧一笑，道：“此刻不知道是谁想利用我。”
“我……”季凌苏愕然。
韩轩更冷冷一嗤，道：“眼镜王蛇，你背叛组织的理由我不清楚，不过你这样的手段到底太拙劣了点，我是你的谁？就算我真的恢复了记忆，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放弃攻打九荒的意愿？我不恢复记忆，我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若恢复记忆，你能给我保证什么？”
“我……”季凌苏更加接不上话。
“所以……”韩轩讥讽的看着季凌苏，末了凉凉勾唇，“你只是想牺牲我，来成全那个皇帝而已，对吗？”
凉凉的话让季凌苏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从表面上看，的确她的目的像是这样，让韩轩恢复记忆，放弃攻打九荒，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她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也不知道对错，可若没有这层厉害关系，她也是一定要这么做的。
韩轩对她有多重要，她没办法说，但只有她清楚，那种长在心里肉被割掉是什么感觉，一种十几年连出血筋的感情。
韩轩失忆了，这样的他或许不能明白，可若有一天他会恢复记忆，看着现在的他自己，他一定会特别悔恨与痛苦，那样善良的他，她怎能看着他陷入沼泽。
正因为了解他，才更不能这么做。
摇着头，她心底说出一万句，不是的，可看着韩轩那双淬蓝的眼眸，她说不出半个字，最终只剩下微微颤抖的唇瓣。
没有否认让静静等待答案的韩轩终究瞳底升起一抹不被她看到的失望，最终，化为冷冷寒意。
凉薄如刀，他冷笑道：“所以，你还是回去吧，对于你把我劫持来，让我深入了解这个时空人的特点，我很感谢，但是其他就不必了。我也不介意你将我的想法都告诉你家皇帝，反正这个地方没人能留住我。”
冰冷的驱逐让季凌苏心彻底凉却。
“而且……”韩轩眸光上下而扫，落在季凌苏那张依然青春如玉的面容上，唇角凉凉一勾，“你有那空不如多想想你能不能跟你家皇帝长相厮守，若没那么多时间，有空操心我，不如多操心点别的。”
温润的嗓音很冷。
说罢，韩轩已经没了交谈心思，起身，当着季凌苏的面将烛火吹灭，转身走进了卧室。
黑暗下来的屋子徒留季凌苏一人，冷的让她觉得整个肌肤都在发寒。
韩轩最后的那句话，她不能理解，也理解不了，她为什么就不能跟龙玹长相厮守了？什么叫没有那么多时间？
可时空带来的问题与韩轩此刻冰冷的态度让她觉得事情果然还是不断在朝最坏的方向走。
韩轩想打仗，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想开这一战！此刻身在皇宫，定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她果然剩的时间不多，带来的异空祸事还是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大了……
月光凉凉照了进来，良久，季凌苏都没动，直到门外传来响动。
她明白大概是龙玹的贴身暗卫葛凡或者弑影看到灯灭了，担心她的安全，想着不能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顿了顿，转身走了出去。
门扉叩上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卧室内，韩轩双手插兜站在窗口边，卧室内没有燃烛火，只有浅浅的月光洒下，照的他的背影别样深邃。
想着季凌苏那双水色的瞳仁，想着那夜太攀的话。
“公子，属下不能回答你，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她，属下只能告诉你，你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从小时候每一次包庇她，到大了后为她一次忤逆总裁，再到后来因为她的失踪发疯，熬了整整三百多个日夜，只为寻找她的身影，就连你母亲说那个时空的换算时间，说她不可能等你了，你都没有放弃。你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甚至为了她以身涉险，放弃继承人的位置，只为去陌生时空寻找她一个踪影。踏入黑洞的时候，你甚至连你母亲都选择以后可能不再见，可……”
“她爱上了别人，公子，就连这样背叛你感情的她，你最后也还只是选择包庇与纵容，你又替她拦了所有的错，只当你没守护好她，你内疚，你难过，你为她的每一个心愿去毫无缘由的做着，就连你的身体也是因为她……可公子，从认识她的这些年来，你可曾有一天为自己活过？如今失忆也好，大家瞒着你也好，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当成老天给你感情的成全吧，毕竟没有感情，你还要为自己命活一次对吗？属下不懂你的感情有多深，属下只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她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值得你这么做。”
不值得……
想着这三个字，韩轩伸手抚摸上了窗台上盛开的兰花，冰蓝色眸光微微涟漪，直到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