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莲君 > 第五五章 香消玉殒(二)

吴霖鸾端起威严,双目如箭,对白翎笙喝道:“你休她?你有资格吗?娶过三天再行纳妾,也亏她心胸宽大,容下这个贱丫头,又忍着委屈,在娘家人面前替你遮掩,你的良心被狗吞了,现在居然要休她!”

白翎笙又急又沮丧地叫了一声:“娘,素锦有什么错,她是个丫头,但她并不低贱,您也是受过教育的,怎么这样食古不化!”

吴霖鸾猛地一掌扇出去,恶狠狠地说:“她就是命贱还不守本分,她一早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她有今天也是她该死,我们母子受了贱人多少闲气,还不够吗,你再给我弄个出来,你既是我的儿子,一辈子就只能娶一房媳妇,如果我还没死,你就别再痴心妄想!”

白翎笙捂着脸,指着阿福说:“娘,你太偏心了,她是个两面三刀的,她在你面前百般讨好,却心狠手辣杀了我的孩子,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吴霖鸾咬着牙说:“你说说,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好坏不分的傻儿子,不妨告诉你吧,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打的,她一辈子休想再怀孕!”

素锦闻言已经又疼又恨地昏死过去,阿福震惊地张大了嘴,白翎笙早已痛不欲生,捶胸顿足地说:“娘,你怎么这么狠心,孩子也是你的孙子,你怎么能,你是存心要毁了我!”

吴霖鸾吼道:“贱人的孩子,不配活在白家,我只承认阿福生的!”

又走去阿福身边,温言说:“阿福,你受委屈了,从此以后,娘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阿福看向她,心灰意冷地说:“娘,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您让他写休书吧!我希望今天就离开这里!”

吴霖鸾又耐着性子劝她说:“傻孩子,你说得哪里话,一个被休的女人哪那么容易活,娘家会把你当成耻辱,还是再忍忍吧,他总会回心转意的!”

她含泪摇摇头,说:“娘,不要说了,我宁肯守寡,也不想再看见他!您就放我走吧!”

吴霖鸾一笑说:“你真糊涂了,翎笙还活着,怎么叫守寡,夫妻本是欢喜冤家,不存隔夜仇,过几日也就好了!”

阿福却丝毫不为所动,对白翎笙说:“你既已写好,我来签字!”说过就去抓笔,吴霖鸾一个箭步上去,拿过那休书就撕了。

阿福绝望地喊了一声“娘!”

吴霖鸾说:“你若想回娘家住几日,是可以的,我让翎笙送你去,这休书如果不经我允许,你们私下写了,也是不承认的,我必会去你家要人!做娘的都希望女儿幸福,你若体谅你娘的辛苦,就别对她提起这事,等你们冷静下来,咱们再谈!”

白翎笙自觉有错,精神廖然,像霜打的茄子,阿福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在一旁跟着,走到车前,她止住步子,咬字清晰地说:“你留步吧!我想好了,休书不过是一张纸,不要也罢。哀莫大于心死,你我自此一刀两断,已是路人,你也不必再去林家找我!”

说过后,不待他回话,只身上车,扬长而去。

风声过耳,四下空落落的,余下他孑然独立,衣袖里灌满了风,他尚不确定阿福是否曾来过转眼就失去了。

阿福这一走,吴霖鸾气上加气,回到湘阁,端坐椅子上,对红丫头吩咐说:“放话出去,我要让那个贱人名声尽失!”

红丫头微微发抖,说:“您发句话打发她走就是了,何必这样费事!”

吴霖鸾目光如剑,一拍扶手,立起身道:“那不是太便宜她了!为了个贱人让我们母子反目,也太不值了!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白衍笙回到家中,走至湘阁,见吴霖鸾一团阴气,说:“大娘,谁又惹您生气了,不会又是大哥吧?”

她说:“快别提他了,我怎么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白衍笙抿嘴一笑说:“大娘,他都是有媳妇儿的人了,您也该撒手了,让他媳妇儿管他去,您别跟他置气!”

她说:“他连自己的媳妇都气走了,我要再不管,就翻天了!”

白衍笙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您没拦着阿福?”

她说:“他做丈夫的都不拦,我这当娘的想拦也拦不住啊!”她又想起什么,又问白衍笙道:“莲儿,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纳妾的事?”

白衍笙道:“大娘,我就算知道也拦不住啊,阿福是同意的!”

她自鼻下轻哼一声,说:“你们兄妹打小一个鼻孔出气,我就知道你也替他瞒着我,眼睁睁看着事情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白衍笙只觉冤枉,说:“大娘,我是夹在中间,两边都不落好,我当初还不是顾念您若知道会生气伤身,我知道时也已经晚了,大哥已与素锦行房。”

她方说:“算了,现在再追究也于事无补,素锦的孩子我已经打掉了,阿福又负气回了娘家,你若没事,去劝劝翎笙。”

白衍笙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点点头,又说:“大娘,我是来辞行的,要开学了。我去看过哥哥,下午就动身去学校了。”

吴霖鸾说:“去吧,去吧,家里这点事不用你操心,多带件衣服,多带点盘缠,啊?”

白衍笙去了摩云阁,大夫正为素锦开药,白翎笙自一旁握着素锦的手不放,素锦则昏昏沉沉没一点反应,她只好问大夫道:“怎么样?”

大夫哀叹一声说:“从没见过这样打胎的,十倍的药量下去,一辈子也不能再怀孕,能活下来就算她命大!”

白衍笙后背一阵发紧,有冷汗自背心不停地沁出来,她心说大娘这也太狠心了,再看白翎笙满头乱发,眼睛直勾勾盯着素锦,不知为何,她更加担心起来,她为素锦和阿福的命运惋惜,更为这个家的前途忧虑。

冬去春来,正是梁燕呢喃,大地返绿之时。

四月暖阳当空,和煦拂面,素锦一连躺了四个多月,才调养过来。阿福走了,她不是没有私心,也会暗自开心,虽然是带着愧疚的。

只要翎笙对自己好,她什么牺牲都不在乎,但是她知道迟早会有个人再来补上,会不会像阿福那样待她,就不清楚了,但何必自找烦恼,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过一日算一日吧。

她起得早,去打洗脸水,一路上碰见的丫头,对她指指点点,也不避她,甚至有些当着她面说:“勾引少爷的狐媚子,你们听说没有,她私下里跟少爷睡过了,还怀了孩子,幸得大太太发现,才打下了那个贱种,简直不知廉耻!”

她的头越发低下去,端着盆急走,又有人说:“把少奶奶都气走了,还有脸赖在这里,真是可恨!”

另一人说:“可不是嘛!要是我,早一头撞死了!”

她踉踉跄跄地奔走,盆子也扔了,她心想:你能自欺欺人地过一日算一日,只是别人不会饶过你,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撒手吧。

又说:翎笙,我不该拆散你们夫妻,我该死!让我用命来为自己赎罪吧!

她到得房中,将白绫抛上房梁,踩了凳子上去,双脚一蹬,带着一丝笑意和两行清泪离世。

简云伺候过白翎笙洗漱,才到她房中伺候,见她双脚悬空,大叫着摔了盆子,跑出门,又绊住门槛,摔在地上。

白翎笙闻讯前来,抱起她放在床上,已浑身冰凉,无从救起。他痛心疾首,仰头哀嚎一声,像惊雷炸开似得响遏行云:“素锦!”

红丫头得信后,速去禀报吴霖鸾,吴霖鸾冷笑一声,说:“这是近来最痛快的事,死了好,死了干净,翎笙也怨不到我头上来!”

叶青萍得知震惊不小,风风火火就冲进湘阁,见吴霖鸾没事儿人一样,正自个儿摆围棋,尖利地叫道:“姐姐真是‘临危不乱’,自己的儿子闹出人命来了,你倒越发沉得住气!”

吴霖鸾瞥她一眼,有意道:“有什么沉不住气的,不过是个贱人而已,平生又不是没见过!”

叶青萍明白她的意思,说:“你!这事火烧眉毛了,我没这个功夫跟你磨嘴,她也是父母养的,人家好好一个女儿没了,怎么向她家交代,你说说?”

吴霖鸾不以为然地说:“多给他们些银钱不就完了嘛!”

叶青萍说:“如果只是银钱可以打发的,我也就不来找你了!”

吴霖鸾想了一想,说:“那就说染了病疫!”又示意叶青萍过去,贴在她耳上说了几句,叶青萍不由面色泛白,双目惊恐,嘴唇发紫,不可置信地望着吴霖鸾,心下连连说:这个女人太狠了,太可怕了。但转念又一想别无他法,只能照作。

有丫头来给素锦换衣,白翎笙被请出去,再来时,见她身上蒙着白布,由两名男仆抬着出来,他上前挡下,喊道:“你们要把她抬哪儿去?”

其中一人说:“她家来要人了,二太太让我们送她走!”

他死命拦着,不松手说:“不准你们抬她!”又连连叫道:“素锦,素锦,你醒醒,你再这样,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边说边掀了蒙布,一张俏脸已经面目全非,正有疮疖样的伤口密密麻麻生了满脸,高高的衣领遮住脖上的勒痕。

白翎笙登时被吓得蹲坐在地上,抖着嘴唇,瞪着惊恐的双眼问:“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刚才还好好的,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已经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素锦!你死的太惨了,他们才该死!他们才该死!”

昔日枕边人已魂飞魄散,甚至连容貌也没保全,他哈哈笑着,踉踉跄跄奔离,已现癫狂状。

两人抬着尸体到大门外,素锦的爹娘正等在那里,叶青萍也在,她吩咐二人抬了人给老人家看过,夫妻二人掀开看了一眼,又心疼又害怕,再也不肯看第二眼,放到马车上,领了叶青萍给的银钱一句话也不多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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