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相对之时,昊儿一摇一晃地走进来,看到无双便欢天喜地地喊:“母后,母后!”

昊儿晃着他莲藕般的小手臂跑过来,无双将他抱起,亲亲他白嫩嫩的小脸,笑问道:“昊儿怎么来了?”

昊儿粘着无双,说:“昊儿想念母后。”他又爬到东方辰身上撒娇,“父皇,父皇,昊儿也要陪母后。”

东方辰知道无双心境没平抚,勉强笑道:“你母后要和父皇说事,昊儿先到一边玩好不好?”

昊儿显然不愿意,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无双。

无双轻轻一笑,藏在衣袖下的手捏了捏东方辰的掌心,嗔了一眼,又对昊儿说:“来,昊儿到母后这儿,让母后抱。”

昊儿开心地爬到无双怀里,拱来拱去地不安分。

“母后,香香。”昊儿说,“父皇,坏。”

无双笑了起来,东方辰心中稍安。

面上装做生气,对昊儿瞪眼:“说父皇坏话,父皇这就把昊儿拎出去。”

昊儿噘着小嘴窝到无双怀里,小爪子揪着无双的衣服不放——他倒也知道要找无双作靠山。

无双点点昊儿的小脑袋,笑道:“精灵古怪的小家伙!要向父皇道歉,对长辈不可以没有礼貌。”

昊儿眨眨眼,点点头,从无双怀里站起来,很认真地对东方辰说:“父皇,对不起,昊儿不应该没有礼貌。”

东方辰满意地笑,却得寸进尺:“昊儿,随便听别人谈话也是不礼貌的。”

昊儿歪着头想了想,说:“那昊儿把耳朵捂起来。”

东方辰试图循循善诱:“耳朵捂起来声音也会进到耳朵里的。”

昊儿便说:“那昊儿就睡觉,睡着了就听不到了。”

“……”

总之一句话,昊儿就是不想离开他母后。

东方辰无语了,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昊儿抱着无双的脖子哀求:“母后,让昊儿留下嘛。昊儿很想念母后。昊儿一直都有看很多很多的书,父皇说,昊儿以后要帮母后完成理想。昊儿会认真听母后说话的,好不好?”

东方辰无语,这孩子竟然拿他当借口?!

还好哲儿睡觉了,不然这两个家伙一左一右,他非崩溃不可。

不过看到无双因为孩子而露出了笑脸,不禁又想,有个孩子到底还是不错的。

无双微笑道:“嗯,那现在先听母后的话乖乖睡觉好不好?

昊儿欢呼着拍手,却一本正经地道:“母后,儿臣不困,儿臣要学习呢!“

又从无双怀里爬出来在一边正襟危坐,瞪圆了眼睛盯着两个人,好像在说:我是来求知的!

无双被昊儿的模样逗笑了,将昊儿抱到自己身上,亲昵地说:“小傻瓜,喜欢就坐在母后腿上吧。”

东方辰道:“据我们的人报告,对柔然实行的“停战、通婚、通商”这三个方针已经初步见效了。”

“嗯。”无双说,“这几年我们和柔然在这三条上做得都不错,柔然的平民在血脉上已经和汉人融在了一起,而贵族们也依赖于我们的文化和物质生活。我想再过几年,应该就可以和平将柔然并入国土了。”

昊儿忍不住问道:“父皇,昊儿不明白,为什么要通商和通婚?这和文化有什么关系?什么是文化啊?为什么可以将柔然并入国土了?”

面对昊儿一串的问题,东方辰点着他的鼻子,问道:“昊儿知不知道维系一个国家的根本是什么?”

昊儿毫不犹豫地说:“百姓。”

“对,也不对。”东方辰道,“百姓是组成国家的根本,但是要让这个国家存在下去,必须依靠经济和武力,而要让这个国家团结凝聚,靠的却是文化。你母后建议让中原和草原民族通商,带去他们向往却无法创造的各种生活物资和奢侈品。草原民族的勇猛一旦被优越的生活条件腐蚀,就将失去他们唯一的优势。当他们过分依赖这些中原产品的时候,他们就无法再离开我们而独立生存了。”

昊儿听得迷迷糊糊的,虽然东方辰已经尽量讲得简单了,他还是听不明白,毕竟一个孩子要思考这样深远的问题还是太困难了。

昊儿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最后才冒出一句话:“可是我们和他们通商,他们不是就赚钱了吗?”

无双朝东方辰微微一笑,这才耐心地向儿子解释:“怎么会呢?低价购入原料,高价售出成品,这就是经济上的‘剪刀差’。我们用贸易掠夺他们的资源,长此以往,柔然的经济就会成为我们秦国的附庸,失去了经济支柱,这个国家也将逐渐灭亡。昊儿,明白么?”

昊儿点头又摇头。无双也不在意,要这么孝子明白这些太强人所难了,和昊儿讲这些只是想从小给他竖立一个高屋建瓴的观念,毕竟,这个国家的发展轨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由这个孩子引导。

东方辰接着说说:“那你说的通商就是要慢慢地破坏他们的国家经济,同时也削弱他们的武力,而通婚的最大意义就在于要将我们的文化传播给他们。

一旦这些草原民族继承了我们的文化,他们就将从精神上被我们同化,就算最后他们还长着一双蓝眼睛,他们的脑子也已经是中原人了。那时候我们轻而易举就能征服他们。无双,你的想法真是前无古人,让我大开眼界。昊儿,记住了,这就是‘文化侵略’,一场不流血的战争,威力却大得惊人。”

昊儿点头,虽然听不懂,但也用心记下。

无双无声握住东方辰的手,为这个完美得近乎白日梦的理想汲取温暖。

昊儿的目光在无双脸上转了好几圈,突然说:“昊儿会帮助父皇和母后的!昊儿会的很多书,等昊儿明白母后说的话的时候,昊儿就可以给父皇和母后帮忙了!”

东方辰大喜:“果然是我的孩子,像我!”

有这样的爱人和孩子支持着,怎样的困难都可以渡过吧!

无双这样想着,不由得开怀笑起来。

看着无双笑弯的眉眼,东方辰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湾状半月,清潭净澈。

这大概就是用来形容她的眼晴吧!

昊儿毕竟是个孩子,说了一会话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无双将他和哲儿并排放在一起,细心地掖好被子,这才和东方辰相视一笑,转身折回寝宫。

夏日渐渐到来,天气便炎热了起来,那窗子开着,透着一方碧色的夜空,上面缀着繁星。

有蔷薇的花香隔着夜风送来,两人相拥观星,喁喁低语,甜蜜无限,将在朝堂的不快一扫而空。

就在两人甜蜜的时候,却另有人伤心不已。

白云山灵涧洞外跪着一个白衣如雪,面容清泠的男子,乌黑的发端上落着几朵梨花瓣,身旁不时还有野兔、松鼠跳来跳去。

男子一动不动跪在这里三天了,好像雕塑一般,周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回来吧!”洞内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不时夹杂着压抑的咳喘。

“不!师父,求您了!”温柔似水的男子一脸哀伤,瞳眸中还带着淡淡血丝。

“没有用的,为师不能答应你!”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

男子蓦然一愣,眼神黯淡了下来,“弟子……愿长跪不起!”

从今后,只剩他一人在寂寞中相思,在相思中寂寞,他跪在那里保持着仿佛亘古不变的姿势,在黎明前的拂晓中似与黑暗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冰冷一点一丝的从膝盖渗到骨子里。

一个满鬓苍白的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拄着一支木拐从洞内走出,他便是程安然的援业恩师:空空大师。空空大师避世已久,但为了王皇后所托,便援程安然武艺。

而程安然之所以被刻不容缓地送出宫,除了免他受欺侮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胎里有疾!

因为他是皇后的谪子,当时程升龙无所出,唯有王皇后有孕,而太后则与吴贵妃有姻亲。

吴贵妃刚刚册封,还末受孕,于是太后心怀异心,命人天天送补药给皇后喝。

而这所谓的安胎补药实际含有慢性毒药,服得久了,生出的胎儿非傻便疯,要么有缺陷。

空空大师原是贵族王氏中的一份子,因情堪破红尘出家为僧,论起亲来王皇后应该是他的侄女。

空空大师不仅对佛经颇有研究,医术也十分高明,他的弟子赵宁便在皇宫为医倌。

赵宁诊出了王皇后的脉象有异,忙去验药渣,奈何他医术太浅,验不出有何去不妥,他命人将药渣送给师父,空空大师一验方知道其中含有碎骨子。

于是急修书一封,告诉皇后不要喝那补药,奈何皇后已经喝了两月有余。

所以程安然一生下来,双腿骨质便软,常有不能行走的危险。当时楚太后当权,王皇后生怕太后加害,便假装程安然无事,又得空空大师自制的神药相助方让程安然与常人无异一般行走。

这也时为何东方辰提出以楚太后交换时程安然毫不犹豫的原因,就算东方辰不处置她,他也会收拾这楚太后!

程安然被送出宫时,病情已有发作的迹象,空空大师将他寄养在深山之中,每日用药浴配以丸药相辅,并以山中氤湿之气浸淫二十一年程安然的腿疾方可全愈。

奈何程安然归国后,偶然见到无双,因情所绊,误了医治。

后幸遇慕容雪以神药相助,病情才没有反复,此次受到重大打击,再加上慕容雪的药已经吃完,旧疾复发,便来向师父求药。

但空空大师要其留在山中三年,断情绝爱方可治得腿疾,程安然早已心灰,便打算苟延残喘,了此残生,因此不愿意留在山中,便跪在洞前求师父成全。

空空大师望着他心爱的徒儿,苍老的双眸逐渐黯淡,“痴儿!她不会记得你!你爱她没有错,可是你爱错了人,你能舍弃你的责任吗?你能舍弃你的国家吗?她不是你的仇人,但远比仇人更可怕,孩子!你忘了她吧!”

程安然拼命摇头,挣扎着抓住空空大师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师父,徒儿不能!她已经忘了我,我要是再忘记她,我们就永远没有了可能!”

宁可痛苦,也要独守那近乎绝望的爱……

空空大师心底没来由的一颤……终是不忍啊,他最得意的弟子,他最亲的侄孙儿,情之一字,伤的是心呐……

“师父……”程安然苦苦哀求,“徒儿若是连她都忘记了,那徒儿此生还有什么希望呢……她忘了我,没有关系,能远远看着她,也是好的……。”

空空大师长长的叹息,他这徒儿,是世上最固执的人,“你可知你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徒儿知道,徒儿……不悔!”

旭日从东方升起,将第一束晨曦投到跪立的白衣男子身上,为他僵直的身躯染上了一层金色。

“痴儿啊,你去吧,”空空大师眼中带着浓浓的忧愁,递给他一瓶药,“记住,每日服一粒,这药服完,你还不回心转意,你便永远不要再回来了,纵是回来,为师也无法医治……唉!去吧……”空空大师摆摆手,佝偻的身体更加弯曲。

程安然眼角带出晶莹的泪花,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徒儿明白……谢师父成全,师父保重,徒儿去了。”

冲着空空大师站立的地方,重重的叩首,艰难的站起身,慢慢移步远去,看着师父不舍的目光,眼泪不由自主沾湿面颊……

纵然不能行走,但至少能听到她的消息,偶尔能见上一面,就可以了!

时值盛夏酷暑,即使深夜依旧难掩白日积存下来的浓重热意。两名宫人执着团扇侍立榻畔,轻轻的扇着,他们的额上均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从软烟罗纱帐后面透出柔和的烛光,映在程安然苍白的面上。修长的眉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极不安稳的颤抖着,宛若受了惊的蝶羽在无声地翩跹。乌黑的发亦被冷汗湿透,紧紧地贴在苍白的前额上,他紧抿着双唇,牙齿咬得咯咯响,仿佛在竭力对抗某种强大的痛楚。

床边站立的男子脸色亦是苍白,雪衣被惫濡湿,施针的手却坚定有力,每拔出一针便带起一丝黑红的血线。

时间仿佛静止,伺立的侍人一动不动,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去一半,床上的人忽然闷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染出两朵诡异的红晕。待慕容雪拔出最后一枚银针时,床上的人悠悠睁开双眼,清俊的面容淡淡焕出玉般温泽。

慕容雪伸手拿过宫人递过的冰布巾,轻轻拭着额上的汗珠,“你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神仙也救不了你。”

程安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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