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抬手想擦汗,却半天没摸到长袖,遂不耐的扯了扯这身长巾。.

长巾拖沓在身上,显得很是累赘,冬青烦躁的扯住一角在腰际打了一个结,露出洁白的一段小腿。

她歇了一口气,再次闯入阵中,这次不敢入得太深,有些踉跄的跃上稍微矮一些的那座假山,本欲从假山之上穿过去,却不防脚一沾石,高大笔直的竹枝便从前后横扫女子腰际而来,更有附近一座假山“轰隆”撞过来!

冬青腾身下腰刚刚闪开两道竹枝,却被这一撞给撞落在地,忙不迭的一个翻滚避开压过来的假山,左臂却依旧不小心磕到运转过来的一座假山上,顿觉骨折了般的剧痛传来。

女子闷哼一声,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冬青却不敢停留,按住手臂迅速起来,侧身自两座假山的缝隙间脱困,却不防当头就是一竿翠竹带着呼啸的风声刷下来,与此同时前后左右四座假山一起攻击而来!

“混蛋。”

强忍住刀锋般割人的竹枝再次割破肌肤的疼痛,狠狠扣住那竿翠竹,接力翻腾出绝境,脚尖一点假山,再次被逼得落回屋前。

“难道就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冬青剧烈的喘息着,纤细的手指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毒素的缘故而开始红肿,并且逐渐溃烂起来,刚刚自伤口间传来的些微痛痒,也彻底化作被火烧一样的剧痛,难以忍受。

淡淡的腐肉为自肌肤间传来,这种毒,莫非是要一点一点,将活生生的一个人腐蚀成一座骨架吗?

面对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心头,冬青颤抖了一下,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不,不要死在这里,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眼底闪过一丝狠绝,她蓦地抓起地上尖锐的石片,锋利的石片划过娇嫩的肌肤,鲜血淋漓而下,剜心剔骨般的疼灼烧着神经,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女子消瘦的下颌跌落。

染满黑血与腐肉的石片落地……

冬青有些不受抑制的打着哆嗦,松开了被自己咬的血流如注的下唇,深陷的眼睛显得极大,极圆,有些颤抖的呼出一口气。

她看着流出鲜红血液的双手,苍凉的月色下,透着骇人的诡异,不由自嘲轻笑:“才几个月啊,就快要把这么副完美无瑕的身体给折腾毁了。.”

有水汽在眼睛里闪烁,女子眨了眨眼睛,终究没落下一滴泪。

冬青靠着身侧的台阶坐着,弓起膝盖,左边是毫无声息的黑屋子,右边是充满杀机的石竹林。

她茫然的看着前方帷幔飞扬的温泉小筑,缓缓地,缓缓地伸出双臂抱紧了自己,沉重的臻首慢吞吞的埋进了臂弯。

许久,都不见动静,只有双肩轻微的颤抖着,似乎是在哭泣。

月亮缓慢的移动着,影子开始挪移起来,投射在台阶、屋门前的假山、株林的影子无声的朝着一侧退去,清寒的月光,洒在门扉窗棂上,勾勒着每一处突起的线条。

女子慢慢的抬起头,月亮清润的光华,恰恰投射在女子沾了几滴鲜血的容颜上,有一股苍凉妖艳的凄美,眼睛却干净清澈,不带半点泪痕。

哭泣,早已不属于此刻的她……

冬青站起身,紧紧绑扎的长巾勾勒出女子玲珑娇小的体态,青丝在脑后张扬的起伏着,她冷冷的打量着石竹阵,半晌,撕下一条长条开始包扎血淋淋的双手。

山风有点儿大,一不小心吹走女子没有拿稳的一片碎布条,那布条便在空中翻滚追逐,落入阵中,挂在了一枝竹枝上……

木冬青手中的动作顿住,诧异的挑起了眉梢。

方才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的鸟雀飞进来就被毙命了,而这片布条就挂在那竹枝上,却安然无恙。

她蹙了蹙眉,抓起一块石头丢过去,那石头落进去滚了数滚,无声无息的停在那儿。

女子眼前一亮,又抓起一块更大的石头,对着方才抽她的那根竹子狠狠地砸过去,“碰”一声脆响,那竿竹子便“呼啦啦”落下一地叶子。

“原来如此……”

这阵只对活物有攻击性!

仿佛是报复般,冬青抓起一大把石头,痛得手指缩了缩,却仍旧使劲儿的砸过去,石子撞击在竹竿、假山之上,一时之间寂静的山顶小筑间,尽是石子交击的清脆声,簌簌的竹叶纷纷往下掉,将阵中铺就出一地翠绿来。

冬青张着被布条包裹的跟木乃伊似的手,解气的瞪了一回惨不忍睹的阵林,继而屏佐吸,试探的再次踏入这石林阵,那些假山和竹子,果然就没有再启动,安静的伫立在那里,死了一样。

冬青舒了一口气,不防触动阵法,眼见那假山竹子又要动作,她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巴,心惊胆战的看着那些竹子重归安静,方小跑着穿过重重假山竹子,直到站在阵法之外。

冬青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身后的阵法,唇角终于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嘟囔:“木冬青,你自由了……”

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她扬起了脸,消瘦的脸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来。

她转身要离开,寂静的深林中,却传来枯树枝被脚步踩碎的“沙沙”声……

冬青脸上的笑僵住。

身体缓缓,缓缓的转过来,漆黑的林子,像是巨兽的血盆大口,阴森恐怖的连月光都不愿意分一些光明进去。

冬青握紧了身侧的手,伤痕累累的手心,可以感到鲜血染满手指的粘腻,与温热。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子的出口,朱红的菱唇,血色一点一点的在消退……

一片漆黑的衣角飘荡在月空下,浮动出阴司鬼魅的纹路,尔后是一双穿着同色靴子的脚。

来人不紧不慢的站在了月光之下,妖1娆的身姿在一袭暗夜露肩长裙的衬托下,愈发娇1媚动人,惑人心魄。

长长的薄剑拖在身后,剑尖擦过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梦魇般攥住了冬青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圆月慢吞吞的向着中天踱去,漫天的星辰眨巴着疲惫的眼睛,朦朦胧胧的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双人儿。

“你,就是曳儿的……心,上,人?”

来人,是越妖。

冬青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她冷冷开口:“这位夫人,你怕是认错了人。”

冬青懒得多看他一眼,绕过越妖准备各走各路。

“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

越妖鬼魅般再次拦在冬青身前,双手环胸,软若无骨的依着树干,一双上调的眼梢睨着眼前女子,落到她几乎不能蔽体的狼狈长巾上,冷笑:“我实在想不透曳儿究竟喜欢你哪点,难道就凭着着这副肉1体和这张脸皮子?”

冬青戒备的盯着她。

越妖慢慢的,慢慢的勾起了唇角阴狠毒辣的笑弧:“那我就毁了你这张脸,切碎了你这副身体。”

话音落地,越妖突然出手,速度刁钻毒辣而快如闪电,冬青根本避无可避,心中闪过绝望!

剑尖及身,却不知何处飞来一道寒光,“叮”的一声颤响,声音不大,却生生震退了越妖的剑锋!

越妖险险站稳脚步,娇喝:“谁?”

肩头一沉,冬青诧异看过去,却是一件雪色绣银线桃花的长袍披在肩头,桃花绽放,优雅内敛却威严自成,一如,那人……

“怪胎”端详冬青一会儿,似乎在检查她可有伤到哪里,继而理所当然的将她挡在了身后。

冬青没有反抗,安静的站在白衣男子的身后,入眼是男子如墨的青丝,江陌欣长的身姿将她遮掩的密不透风,让她莫名的觉得……安心。

眼角扫过江陌微微掀起的袖角,一簇银线绣桃花闪烁着微弱的光泽,与自己身上这件,别无二般。

江陌开口,声音清澈如泉水过涧,温润却不失力度:“在下来晚了。”

面对着越妖,话儿却是对冬青说的。

冬青周身都是疼痛与脱力感,却还是笑的,轻轻道:“不晚,你能来,就是我欠你的人情。”

二人如此旁若无人,完全无视了一边儿的越妖,故而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时,冬青倒是惊了一惊。

“公子是何方人士,奴家似乎,不曾得见?”

看越妖扭得跟个蛇似的腰走过来,那本就半露的酥1胸颤巍巍的在抹胸里呼之欲出,看向男子的那双勾魂眼简直就要蹦出来了一样,带着毫不掩饰、赤果果的贪婪。

这个宛若神祗般不食人间焰火的男人,与曳儿的狂野阴暗完全相反,她想要这个男人,疯了一样的想要他!

江陌的神色却并无半分不妥,醇酒样的声音也无半分波澜:“夫人又是何方人士,在下似乎,不曾得见?”

冬青有些微怔,她记得,“怪胎”不是个多话的人……

越妖露出一抹娇羞妩媚的笑来:“公子真坏,奴家是边国人。”

白衣男子白衣翩跹,面无表情:“夫人言之有理,在下确实不是好人。”

话儿说得云淡风轻,半点儿不觉调侃。

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冬青第一次,在这个从来都是对任何事儿漫不经心的男子身上感觉到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