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避君三尺 > 第一百零八章 咫尺天涯轻亦寒

侯在门外的如兰见我出来了,忙忙迎上来扶住了我,我明显感觉到她松了口气道,“可把奴婢要急死了,好在这样快就出来了。”

如兰以为只要我平安从殿中出来了,这事也就过了,却不知,且早着呢。

我回头看着殿中走出一个身影来,正是太后身边的千晴,缓步来到面前,如兰屈腿向她福了福,千晴略微颔首以示回应,然后转向我道,“姑娘,就在这吧。”

如兰疑惑地看着我,甚是不解。

我也不解释,面向寿安殿直接提起裙角跪下,冬日的地面十分冰凉,寒意丝丝沁骨,直让人打哆嗦。

如兰惊呼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千晴道,“奴婢给姑娘把着时间,绝不叫姑娘多受累一刻。”

我抬眼笑道,“多谢姑姑。”

听得这一句,如兰即刻便明白了过来,紧紧地握了我的手,也随之在我身边跪下来,“奴婢陪着姐姐。”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来,不论何时,如兰都是会陪在我身边的那一个。

千晴见状也道,“姑娘二人主仆情深,是姑娘的福气亦是如兰的福气。”

我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时间过的格外漫长,冬日即使是午正,却仍旧没有一丝热度,轻轻冷冷的一个太阳,倒是冷的很,一阵风划过,只把人从里到外冻了个通透。

膝盖逐渐泛起一阵阵酸疼来,几乎没了知觉,只是咬牙硬顶着而已。

忽然手臂被人大力扯着向上拉起,我回过头去,君墨宸的脸近在眼前,想来应是才下朝便急急地赶了过来,一身明黄色朝服还未换下去,神色焦急。

往宫门处一看,果不其然,齐福带着一众小太监立在宫门口,远远的望过来,难掩焦急,想来应是才下朝便急急地赶来了。

我心中奇怪,他不是被宁澈王缠住了吗?怎么这样早便来了?

此刻他面色阴沉着口气不悦道,“你起来。”

我轻轻摇头,“太后娘娘并没有重罚于我,你不必如此。”

君墨宸沉声道,“怎样才算重罚?必要赐了鸩酒白绫才算重罚吗?”

跪在一旁的千晴愣了愣,忙向君墨宸叩了叩道,“皇上这次当真是想岔了,太后娘娘并未想着为难姑娘。”

“并未想着为难?”君墨宸反问一句,指着地上的我道,“这算什么?”

千晴顿住,不知该如何回话。

正在这时,正殿的帘子忽然响了一声,入画从中走出来先向君墨宸行了礼,笑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呢?冰天雪地的仔细冻着,前儿娘娘还念叨着您呐,可巧就来了。”

君墨宸整整袍子,冷然道,“朕也甚为想念母后。”言毕,抬腿迈向正殿,瞧那神色倒不像是想念而是兴师问罪了。

虽然他们母子关系并不好,但太后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若是这样冒然闹了开来,只怕不好。

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伸手几不可微地扯住了他的袍角,他回过头来,我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不尴不尬地僵硬着身体。

君墨宸俯下身来,轻轻地拍拍我扯住他袍角的手指,低声道,“放心。”

不知怎的,也许是他的话语,也许是看见他目中渐渐平和下来的神色,我竟莫名地放下心来。

君墨宸甫一进去殿中,千晴便上前来搀我,“姑娘受累了,快些起来吧。”

我奇怪道,“姑姑这是做什么?还不到时辰呢。”

千晴轻叹口气道,“姑娘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如今皇上来了,想来够了。”

我微微地红了脸,轻轻推开千晴的手道,“姑姑体贴,倾颜感激不尽,只是太后娘娘圣命,奴婢不敢违拗。”

千晴轻轻点头,“姑娘是个懂事的。”

她话音才落不过一会子,便听到入画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这大冷的天快别让姑娘跪着了,进殿暖暖罢。”

千晴忙的过来扶我,“太后下了恩旨,姑娘这下可以放心了,快起来罢。”

由得千晴与如兰将我扶起,整条腿麻木疼痛,仿佛不是自己的,半晌无法直立,歇了好一会才往殿中走去。

入画早早打起了门帘子,我心中有些讶异,却仍旧客气地向她低了低头,“劳动姑姑了。”

入画与千晴都是太后身边得脸的人,便是皇后也要客气几分,如今我没名没分的,客气些总归没错。

进去殿内,倒是令我愣了一愣,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反而颇有些母慈子孝的意味,君墨宸与太后坐在上首聊些家常,皇后就

站在一边接过侍女手中的点心一一摆在中间的小案上。

俨然便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跪下去谢恩,还未等说话便听到太后道,“免了罢,赐座。”

我有些不知所措,这竟是怎么说?才刚还要罚跪,怎么这会子又要赐座?

只小心翼翼道,“各位主子面前,奴婢不敢造次。”

君墨宸抬了抬眼,不管不顾道,“太后叫你坐你便坐,违了懿旨就是你担得起的吗?”

我被他说的一愣,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太后见状笑道,“你这孩子,哀家与皇帝二人也说不动你?”

我慌忙道“不敢”,才侧身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了,却也不敢坐全,只浅浅地垮了个边。

见我坐下,君墨宸才重又转过头去对太后道,“眼瞧着就近腊月了,年关将至,母后要好生注意身体,方是儿子的福分了。”

太后指着一旁的千晴入画笑道,“哀家日日就是念念经逗逗鸟,这些个人还处处不准这个不准那个,便是再注意也没有了。”

一旁的皇后也笑道,“母后还做什么呢?只管好好的长命百岁,让臣妾与皇上好好孝敬您,便是臣妾的福分了。”

君墨宸这才将目光移到沈笑微身上,“皇后既要操劳后宫,又要在母后跟前替朕尽孝,辛苦了。”

沈笑微道,“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再说臣妾近来侍奉母后礼佛,学到了不少,何谈辛苦呢?”

太后便将手搭在皇后手背上,又拉过君墨宸的手交叠在一起,旁若无人却又语重心长道,“帝后同心,天下才能稳定。”

看着那双交握在一起的手,只觉得刺眼,我微微地垂下了头去。

半晌,却听到太后道,“眼瞧着要年下了,皇后要忙后宫中事,左右你也没事,就来寿安宫为哀家抄写佛经罢。”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竟是对我说的,忙忙地跪下来道,“奴婢遵旨。”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君墨宸的嘴唇张合,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太后又对帝后说了许多,从皇帝圣躬到后宫祥和,诸妃安顺,甚至对君墨宸道,皇家开枝散叶最为紧要,要帝后加把劲。

这样的话在我面前毫无避忌地说来,倒像是房中不曾有我这个人一般。

我愈加尴尬起来,寻了个由头便匆匆告退。

一出寿安宫才发现天色灰蒙蒙的,迎面而来的寒风都是一股肃杀之气,我不禁皱了皱眉头,今年这雪还下个没完了,无端恼的人头疼。

如兰慢慢地搀着我,沿着宫墙夹道往回走,风一阵紧似一阵,来时的手炉早已经是冰凉的了,走动间膝盖隐隐作痛。

见我停下来如兰便知是怎么了,蹲下来为我揉膝盖,委屈道,“姐姐跪了那样久,腿一定疼了罢。”

我不愿她担心,轻笑一声道,“无碍的,大约休息一日也就好了。”

如兰闻言沉默地为我揉着膝盖,直到我要发话回去,她才忽然道,“姐姐,太后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如兰今日一直被拦在殿外,所以殿中情形并不知晓,听到这一句,我忙忙地掩了她的口四处打量,两排红墙之间的长巷只有寒风呼啸着从中而过,远远地几个宫人迈着齐整的脚步垂头走过。

我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压低了声音道,“什么话也是能随便说的?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诟病主子,那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如兰几乎委屈出了泪水,哽咽道,“姐姐曾经也是这京都的主子,何曾这样看人脸色。”

我急得倒仰,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再怎么是主子那也是曾经的事,若是此时翻出来倒腾,吃亏的还不是我们?可是看着如兰泫然欲泣的双眼,却又没有了责怪的意思,又怕她再说出什么来,被旁人听去,只好咬咬牙道,“先回宫去。”

虽然如此,心中却是半分气愤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枉如兰唤我一声姐姐,却日日令她为我担惊受怕,如兰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曾经我也是这京都的主子。

换做从前纵然不受父皇宠爱,但也从不用看人脸色,还尚可护得如兰与嬷嬷平安,可是如今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忽然有一个想法在心中一闪而过,若是这天下当真换了我来坐怎么样?

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遥遥望见宫门,灵犀宫三个大字硬生生撞进眼里去,想起君墨宸的信任和处处维护,心中忽然生出一阵酸楚来,直到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