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残月蔷影 > 第五十三章 试剑

穆先生同薛礼霜是在未入夜时离开的。

临走之前,穆先生的欢快容颜,还是在一切空下来后添了一笔伤。苍白的手抚过斩魂的剑身,他见着银光泛着暗涌的杀气,低声独叹。

他坐在荷塘边,同赵酴未叹了些什么。声音低且浅,入了这荷塘水便散了。无人靠近,自也便无他人再听到。

离荷塘便不远的木桌子,洗碗筷收桌子。几位忙活的少年好不容易收拾完饭后残局,天上却连一抹残阳都没。薛小姑娘再回头时,见的是赵哥哥抱着剑鞘走来,而池塘边,再无穆哥哥的影子。

“穆哥哥呢?”她问。回应的只有赵酴未的沉默。

慌忙着回头,原来,父亲也是不见了。徒留在耳边回响的,还是他刚才的“哈哈”声,“哈哈哈哈”就是不绝的高昂乐曲。

薛小姑娘捂着鼻子深吸气,喘了好几口气后手依旧在发抖。

一旁摆放完桌椅的陆蔷薇欠意笑笑,轻轻地把小姑娘手中的活儿给夺了,又悄地走开。陆尧过来抢着把陆蔷薇手中的活接过去,忙完后,也是无声地不回头走。

几人散去,赵酴未置好剑鞘坐在院口望着伫立不前的小姑娘等待,而陈蕃,独立在荷塘远处,眼眸深邃过那两个男人离走的方向,叹息。

无声无息离去,甚至还没有彩云相伴,相见不过一日,匆匆不留多言。小姑娘呜咽一声,终于迸发出了哭声,是铁剂突出振气大声,却又是欲绝之悲望断三生。

她伤心地哭着,蹲在了地上。陈蕃走了过去,轻轻搂住她的背,抱住她。赵酴未浅笑,站起了身子,回屋了去。

点烛,稳坐,小公子漠然在烛火前凝视自己的一双手。寒气重,夜渐深,庭院里的哭声循弱渐止,赵酴未还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还有,手下拜访的那柄寒冷的剑。

是曾噬无数生灵,残屠鲜红血脉的凶剑。

低头叹息,手弄过剑鞘上的暗纹。小公子轻笑:“看来,明日此剑,还真是不要出鞘得好。”

所谓明日,总是很快来临。

在你毫不在意之间,在你心里还总想着明日如何明日怎般之间。

赵酴未没有想明日该如何,赵酴未做了一个长梦。

梦里是走不尽的长甬道,甬道四周是花海的剪影,看不清,摸不着。小公子知道那是蔷薇花海,因是有扑鼻的浓郁不倦而来,不顾一切包裹着他心。箫音从四际来,苍凉。梦中有伤心得要掉泪的情绪,抬头望去是一轮残月悲泣。

残月蔷影,听月来;玉来成缺,箫声断……

喉咙是苦涩的,眼角微润。赵酴未醒来时,一烛已尽,蜡炬为干。

袖角处是有微微皱褶,那是他压住的地方。背心发亮,惺忪睁眼,原来,他是在这桌上睡了一夜。

斩魂的乌黑剑鞘在透窗的初阳薄光下又是暗纹流转曦光。它是安安静静沉睡在这桌上,陪伴他共眠了一夜。

好一把利刃,这般乖巧而歇,怎么会是受嗜血幽魂诅咒的异剑。

昨日穆先生最后所说最后一句,是在冰冷的风中,荷花颤颤时。

穆先生出口干脆,豪不隐晦。他道:“斩魂之者,曾为白花落之利器,后因缘而赠,予侠士赵尚武。”

剑鞘的暗纹在一瞬间诡异起来,诡异花瓣的暗纹,是妖娆冷笑,是忘川畔毒人心魂的鬼花。

穆先生手点着暗花,声音空洞。

“明日试武,此剑,不能出鞘。”

“一出则悲吟,一舞则招厉魂。”

“记住,今后亦然。莫到关键时刻,可以剑鞘为器,而剑身,万万不得出。”

穆先生指尖又是一点,是点止了回忆的波澜。清晨的荷香院屋,赵酴未端了盆清水,用水润了润这蔷薇坠子,再用布擦拭了

虽是知此剑曾为白花落卫白大侠所用时,他内心波澜不断。但,只是为一亡人所用,曾屠人害命的剑,当真是那般易惹上冤魂厉鬼的吗?

持剑,心魔为人所生,而非剑所附吧……

为何穆先生……

赵酴未摇头轻叹,收了清水,推门欲出。

木门轻推而开,初阳斜照入屋。映入小公子眼眸的,先是薛月洺红肿的眸子,再是天边那半轮喷薄的红日。

“啊呀?赵哥哥,你醒了!”

赵酴未还算精神,而小姑娘看上去,却是萎靡不振。她见着了赵酴未出来,便一声惊讶,紧接着,就是支支吾吾。

“嗯。”他的手轻拂过小姑娘红肿的眼眶,心中带笑,却也是心疼。

这样一个好妹妹,果然还是有些想家了。

昨日,不知道她是哭了多久,竟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被红肿挤压地失了色。

“月洺。”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蕃露了一个头。他还是身着着普通的布衣,霞光让他的脸色少有的苍白。他快步而来,见到小姑娘茫然的神色心中一抖,赶忙换口道:“小姐……”

“怎么了,陈蕃?”薛月洺站在赵酴未的身后,警觉道,“你,不是被清来的几位弟子唤去了?怎么,这么快便。”

陈蕃凝视着薛月洺的眸子,却对上了她躲闪不定的目光。他苦笑道:“那些弟子只是找我说了几句话而已,几句便完。他们同我道,试剑大会已经准备毕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就开始,希望赵公子同小姐快些过去。”

“是吗?”赵酴未瞥一眼在身后扭捏的薛月洺,淡声道,“知道了,这便过去。”

白皙的小手抓着小公子的黑色袖子,小姑娘躲在后面连脸都不敢露出了。陈蕃瞧了一眼便打心底明白了,他低声笑道:“好。”

沉默的繁花道上,陈蕃步履匆匆而走,他不是回房,而是想要出去转转。

凝视着背影,直到消失。小公子空叹了一口气,侧眸对着小姑娘道:“别闹了,他走了,出来吧。”

“嗯……”小姑娘哽咽着回答,半边面颊不知从什么时候早已探出。她还是望见了他的背影,沉默地不出一声,看着他走尽繁花头。

“赵哥哥收拾好了吗?”薛月洺扯了扯赵酴未衣袖,哽咽声还是不止,“好了,我们就走吧。”

“嗯。”回屋端详斩魂,暗纹上的光流还算平和。赵酴未轻笑一声执起它,对着月洺柔和道,“走吧。”

荷香小院离清来阁大殿较远,行至路上,被风吹落的零散碎叶已经被清扫得干净。偶尔抬头能见的几个清来弟子皆是面色沉重,不行向试武场,而是向自己应去的位置走去。

这些天来,清来的守卫又是填重了几重,就连这样的试武会,各个执勤的清来守卫也是如实地守在自己位置,去凑个热闹也不行。

长长的大道上伸手可摘薄云。赵酴未跟小姑娘一道走着,冷风浸凉的手在行走过程中热乎了起来。

试武大会是在望楼前的一片场地进行,由于宣传得好,所以武会还未开始,人几乎已经到齐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皆是整装肃穆。

依旧是白石的擂台,苏不二站在正中间抱剑而立。他是这次大会的执行人,亦是第一关的守场人。眸子肃寒地打量过赵酴未的面颊,他没说什么,只是高傲地看着他,然后抬抬下颚指路。

三位清来长老仍旧是坐在正前方稍高一点的台上,依旧是檀香的椅子,神态衣着各式不相同。

元长老浅笑着,坐在靠左的位置,一把蒲扇摇着,白似雾的衣。他的目光很是柔和,若清来阁连天的河,绵绵不尽,空蒙悠远。

那是一张显年轻的面庞,一张柔和得让女子容易心仪的面庞。

赵酴未特意多打量了几眼,元长老的眸子却不往这边瞧来。

“好了,就是这里,两位,请。”

还是有引路的清来弟子将小公子带到他们应去的地方。木制的檀香椅,古典的镂空花纹,几位长老身侧稍微低一点的位置,竟然是和江南的几位大家平起平坐。

几位江南大家子不满地瞧了几眼前来的年少二人,却纷纷被赵酴未黑得不见底的眸子压了回去。眸子深黑摄人,几位大家子心中一寒一抖,果断地转移了目光。

台下,人们安静地等候,鲜少有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和紧张的期盼。看样子,还是有不少人被前几日的诡异情形吓得不清,知道这次试武大会也是别有所图。他们紧张得埋头,士气在振奋与低落中大幅度摆动。

椅边添好新茶,热腾腾扑面;香已经燃起来了,放松现场气氛。薛小姑娘捧着茶暖手,而赵小公子把斩魂放置一边,静观台上情形。

“咳咳。”年老的亨长老站起身来。

清来阁大部分事都是由他宣告,而这一次,亦然同前。他简单地说了几句,讲诉清楚了流程,环视了下四周,淡然坐下。

人群里有些骚动,却是蝼蚁之声,几声过后便淡了下去。

苏不二冷眼扫过全场,踱了几步站在台子正中间,清了清嗓子,肃穆道:“清来试剑大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