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是黯淡。
一行人顺着开辟出的一道逃出比武场，向着望楼方向不紧不慢前行，而元长老要带他们所去的地方，向着望楼有一个捷径可到达。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清来阁的琴鹤谷。
在元长老这么风轻云淡地倒完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时，几人大震。其中，震得最厉害的是铁牛战。
然后，震惊完了，几人又开始无言地默默赶路。
胸前微弱的起伏啜泣感减弱，镶在脖颈血肉中的指甲狠抓着却丝毫不懈怠。小公子几次低头，见得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姑娘，不忍开口。
陆蔷薇投来一丝不忍的眼神，她瞧了瞧赵酴未，又是想感叹什么，却也是沉默地收回话。
小公子抹了衣服笑容对着陆家主，连叹气的力气都使不出了。
元长老在前方走，铁牛战在后嘀咕着什么，不是牢骚，是把紧张的万长生哄的轻笑的言语。
赵酴未蹙眉，目光索在元长老的背影上。
琴鹤谷中的怪异之事，他虽记不清，却还是有些印象。
穆先生说琴鹤谷中有元长老的秘密，那是元长老的伤心之处。而现在，在混乱中，元长老又带着他们，去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是要将秘密揭开，还是？
“赵公子。”离开比武场较远了，乌色的天空下不再有血雨。没了伞的束缚，陆蔷薇在多次犹豫后快步走到赵酴未身边，“你……你是否注意到了。”
赵酴未怀里的薛月洺是被抱着走的。小姑娘哭到无力，只是一人微微怂着肩膀，连眼泪也是流不出来。
赵酴未怜惜般地瞧着小姑娘，问道：“什么?”
“卫之潇消失了……”陆蔷薇凝眸，“在……那夷人女子用怪异之术唤出那绿龙的时候就消失了。”
她声音疙疙瘩瘩，是在许久的犹豫后，贸然地有了不足的勇气而上前造成的尴尬。
“陆姑娘……”步子不做停顿，赵酴未眸色变得锋利，“我知道。”
“嗯……你。”陆蔷薇尴尬笑笑。
“你不用太担心我……”赵酴未摇头。
“嗯，好。”陆蔷薇点头。
是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然而，陆蔷薇的一鼓作气，一气冲一半而尽。她是犹豫了好久才敢上前同赵酴未说一句话的。毕竟，薛小姑娘是他极其重要的人，而他们，方才又抛弃了陈蕃。
虽说……
“陈蕃到底有什么错，到底有什么。”
小姑娘的声音喑哑嘶暗，她是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满眼都是不能置信，满眼都是猜忌和怀疑。
“你是赵哥哥吗?”
她问，赵酴未没有回答。
一行人脚步算不得匆匆，却也是极快。一炷香以后，众人已身出琴鹤谷边围。
这里还是赵酴未初入时的那般模样，清风悠畅，花香浓郁。唯一是不同的，是这里明明是大白日的天，却还是如同中魔了一般阴阴沉沉，似若快要入夜。
鸟鸣还是清幽的，以为是到了夜的虫子嘶鸣重重不倦。几人虽是赶路，但进了这儿，纷纷不约而同地慢下了步子。
是被这里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安宁给吸引了吧。陆蔷薇摇头。世间之人，又何谁不是眷恋这样的良辰美景，眷饮黄藤酒，恋抚红酥手。
只是奈何天。
元长老眼眸冷瞟过身后情景，他的眸穿过重重绿荫，锁在不断靠近的静潭上。他眸色专注，视了好久，眼中难得从微笑平静到了几度慌然。
“糟了。”
他低声一呼，让苏不二停下了步子，让赵酴未加深了目光，让其余的人纷纷集起注意力到他身上。
元长老蹙眉了一会儿，觉得周遭起伏有什么不对，恍然地回头看着众人。
一行人的目光都聚在他的脸上，饱含疑惑，让元长老心中一阵无措。当然，这其中是除了薛月洺的目光。
元长老看小姑娘抱着小公子哭兮兮到无力的样子心中的不忍心马上爆满到极点。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赵酴未身前，抬手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声音故作轻松道：“各位不及，再走几步便到了。”
“到?”铁牛战冷哼一声，“是到哪儿。”
元长老低眉笑笑道：“接下来，我们可能要绕点路。还请各位加快些步伐。”
一句话是接着自己的话头说的，根本不是理睬铁牛战。
铁牛战气得炸毛，肩抖抖了好久，忍得咬牙抓手。他是要忍住他的暴脾气，尽管他确然最是厌烦别人只当他成旁风。
“铁兄弟问得对，而我也正有这疑惑。到，是到了哪儿?”
元长老的手停留在薛小姑娘的发梢，是个父亲疼爱女儿的姿势。
赵酴未护宝般地退后了一步，稍稍是警觉地望着元长老。
虽说是按着穆先生期望的那般信任这个元长老，但赵酴未的心中感觉甚是不好。如今到了琴鹤谷，这个总是浅笑的男人此时说了个不好。
按往常的惯例来说，不好二字有时候并不代表着不好。但为今，小公子确然捕捉到了元长老眼中一飘即散的半抹慌张。
“赵哥哥，那儿有灯。”
薛月洺弱弱的声音从小公子怀中传来。
那声音是不绝如缕，是一摇就要剪断。虽是微弱，却一下子抓住了赵酴未的心。
好生地继续抱着薛小姑娘，而薛月洺却挣扎着是要下来。她的确是累了，懒懒散散地将手搭在赵酴未的肩膀上，步子也是站不稳。
“确然有明灯。”陆蔷薇向元长老起初打量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
是昏黄的灯，却在这阴影云层下显得明亮。一盏两盏，飘着来，飘着去，继而增多。是荷香小院那提前开的莲，轻飘飘在这明镜湖面上。
灯影在水中蹿起如火的亮，那是灯光的倒映，在这绿枝丫争先冲向的湖面莫名艳丽。
“有杀气。”
陆尧补充道。
河灯缓缓而行，是和睦的样子，哪儿有杀气。
“他奶奶的，陆家小子，你可别骗大爷！”铁牛战用鼻子嗅了半天都没闻到令他不快的气味，心中一火未止下，另一股无名火又一股脑腾起。
一般来说，有什么杀气之类对自身不善的东西，铁牛战用鼻子一闻就能出来。所以，这个莽撞大汉其实也是有所谦逊的，因为，他的的确确是隐藏了自己“狗鼻子”的这个优秀称号。
“我为何骗你?”陆尧偏头过来，满眸子的不屑。
他以前是看得起铁牛战的，却在时间的消磨中厌烦了铁牛战这明明暴躁却爱在众人面前装作羞涩的脾气。他觉得这大汉是不光明，不磊落，至少在表达自己脾气这方面是这样的。
更何况，再这个大汉身边，不知何等缘故，又多了个神神叨叨的小少年。
那是青木镇上偷大汉所物的小蟊贼吧，起初不是双方互相厌恶得要死吗?怎么现在倒是黏在一起，分也是分不开了！
陆尧在心中暗自动怒，陆蔷薇盯着远处的灯火看，惊恐地发现莲花灯上的火焰是突然地腾高了一分。
“陆尧……”陆家主是确然没有感受到杀气，疑惑着为何自家的护卫为何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来。
她正要撇嘴牢骚拍拍自家护卫的肩，手却猛然顿住。
此时，她又确然感受到了杀气。
“陆尧！”陆家主大吼一声，她感受到了杀气，是陆尧的杀气！
元长老眉头一蹙，声音轻灵。手指伸出，他娴熟地在陆尧上身点下三处穴道，封住了陆尧行身的动作。
“莫看那些灯。”元长老嘱咐道，从陆蔷薇身边绕过，飞快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莫看灯?灯有什么奇怪的?
赵酴未心中不信这个邪，微抬头去看。
一双手挡在了他的眸前。
“赵哥哥别看。”薛月洺抬着苍白的眸望着他，带着血渍的黄衫还有那双兀兀失了神采的大眼睛让人看了有些恐惧。薛小姑娘惨然笑道，“是醉梦香。”
“醉梦香?”陆蔷薇眸光流转是懂了。
铁牛战也是懂，漠然不说话。而其余四人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个词，纷纷饱满了疑惑。
万长生是问铁牛战那是什么，椅了几次衣袖那粗大汉都是不答。
“哦……”元长老凝思了半天是想起了什么，笑笑道，“原来是那东西。”
“元长老知道?”薛月洺回过头来，顿了顿又嗤笑道，“哦，也对，你早就是知道那东西……”
“薛小姑娘是说我早就知道?”元长老不信。
薛月洺摇摇头笑，眸子对着那片莲花灯却是坦然：“血雨中含醉梦香，虽是微亮，却能在瞧见这明灯发挥几分作用。”
“月洺……”先前是哭得伤心的小姑娘此时心里像是完全明智了般，明智得让赵酴未担心。
怕是担心月洺见着了陈蕃任人宰割被遗弃的模样伤心地坏了脑子，赵酴未不安试问到。
“赵哥哥不用担心，我没事了。”薛月洺苍白道，“赵哥哥所想的我知道了，用了好久，月洺才明白过来。”
“知道?月洺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感觉突然就知道了赵哥哥的所想一样。”薛月洺退了几步，茫然地瞧着自己的十指，声音飘渺，“我仿佛听到了赵哥哥心里所说……赵哥哥说……”
一双明静的眸子失了纯真，塞满了，溢出的，是这个年岁不应承有的悲哀……
“赵哥哥希望月洺不用担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哥哥有秘密瞒着月洺，赵哥哥想要告诉月洺，陈蕃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