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一只牡鸡能下蛋是个什么样子，亦是更难想象，朝阳披露下，一声鸡啼是牝鸡所为。
但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是雄雌。
女扮男装的事情不少，掩人耳目的事例也是很多。清来阁利长老死了却还活着这事情吃惊吃惊就过了，但清来阁利长老是男子化女子这件事情惊诧惊诧却不能过。
铁牛战心里怒气痒痒，一个拳头化空挥了出来。
“他娘的，是个女子？！”
利长老，威猛八方之名，飒爽潇逸男子面孔，英姿迷倒江湖男女众人。是助清来开辟道路第一人，是清来武功最高者，年纪最小却还是清来最德高望重者。
这个利长老，孤独一把青鸾，在清来阁开行初始阶段以一人之力平定了诸多坎坷之事，在身体上留下不可数的疤痕。
“他”是清来阁的支柱，在一切混乱起来后希望的代表。受人赞颂却也有过被人唾骂的日子。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个女子！
清来阁的男人他娘都是干什么吃的！让一个女子扮作男人这么多年，被重山的压力抑了这么多年！他娘的现在将她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对外，居然还声称利长老早已过世！
利长老脸上开始不住冒汗，苏不二用衣袖还算干净处轻轻给她擦拭。
烛火又明了起来，是辰寒点燃的，端到众人中心，映明利长老的素颜。
清秀的一个女子，是青山对夹细水中流，是初光普照三月暖，是百草安然清雨香。这样一个女子，将温和的眉眼睁开，打量了下周遭之人。她眼含水润，微弯一笑，给人的舒适感觉直直流淌进了心底。
可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微微睁眸后又死死将双眼闭上，嘴唇抿了起来。眼角不住地颤抖，双拳握紧，她是在承受痛苦，快要嘶哑叫出声的痛苦。
汗水不住而下。苏不二着急地抹去，辰寒在一旁掏出随身携带的香放置在那女子的鼻尖前。
袅袅淡香，利长老深吸了一口进去，脸上的疼痛便也是少了两分。
“不二……”女生是一缕快断的轻烟，是世外桃源的轻烟。
苏不二埋下头低声道：“是。”
“我……又犯老毛病了?”女子茫然带着半嘶哑的声音，挣扎着起身。她勉强地用手肘撑地，但方才薛月洺猛击的疼痛却在肩膀处蔓延开来。女子低呼一声“呀”，手肘一歪，整个人斜倒了下去。
还好有苏不二在一旁小心候着，女子倒下的瞬间，他极力护着，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你看我……”烛火映明的苍白容颜疲惫带笑，就是一朵孤冷寂洞里盛的白花，无清光照耀，在缓缓枯萎。
女子微弱的烛光下检查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带笑道：“真是糊涂了，犯病的时候，是又在哪里磕绊了下吧。”
“嗯。”苏不二黯然道，扶紧那女子。
那手臂上的伤口不正是薛月洺打伤的吗?怎么眼前这利长老在疯了一会儿后又醒，就像什么都记不住似的了。
几人愣在原地无语，互相对望了一下，再去看那女子的行为。
听见苏不二安慰了几下，而女子总是以笑带回应。那女子极认真地同苏不二交谈着，交谈两下便又是止不住的咳嗽。辰寒在旁边站着看，心一慌，连忙又递了颗小药丸过去。
交谈的进度缓慢，却还是有了个七八句。烛光照亮众人的面，即使是再昏暗也很好能被看到的几个人无声面面相觑。
有些奇怪……
这个利长老明明向他们所处的地方瞟来许多次，却仍旧自顾自地同苏不二聊天说话。就像……就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几日，我好多了。”女子声音飘渺，像无力的叹息。在这样的洞中，是快要染尽的灯火，风一吹，便是熄灭了。
“是吗?”苏不二叹息道。
“对了。”女子苍白的手扶住额头，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思素，“元呢?今次，他怎么没同你们一道来?”
“师傅……”苏不二话语哽在喉咙间，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方才道，“师傅他还有些事要忙。”
说罢，他转头看了看无声的几人。
语气牵强，让女子有些生疑。
“不二?”见苏不二望向其他方向，女子也好奇地转头。仔细地向前看，女子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看了许久，久到苏不二转头回来惊诧地看了她半晌。
“不二……这几位侠士是?”女子讶然道，原先竟是真真没有看到那一行人。
苏不二低头道：“是上清来相助的侠士，现在清来水生火热，师傅命我们于此取剑，将剑带走交予那人。”
“剑?青鸾?”女子恍然道，“青鸾不是在望楼吗?”
“长老……”苏不二叹道，“青鸾一直在清华台啊。”
“是吗?清华台?”女子又挣扎撑起而起。她撩撩发，咬着唇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清华台是何处?”
“长老！”苏不二惊诧道。
“清华台是……”
“莫说了。”薛小姑娘拦下苏不二接下来的话。她拍拍辰寒的肩膀，示意着小弟子去照顾坐在地上的女子。
辰寒接过苏不二怀中的女子，小心地托着。利长老欲要拉住起身的苏不二，但飞快，小姑娘便推着把苏不二弄得远了。
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步伐，薛月洺低声严肃地对着苏不二问：“她真是利长老？还是，她忘了什么?”
苏不二语气躲闪，故意隐瞒：“她……”
“她仅仅是病了?”薛月洺睁着大眸子。
“对……”
苏不二声音低得比蚊蝇还细，一声隐瞒就如一声轻叹。
赵陆二人知道薛月洺有事要说，便凑了过来，静听薛月洺细想。
“你知道她是什么病吗?”薛月洺蹙眉。
苏不二远望着那微弱的烛火还有那孱弱的女子摇了摇头。
“那……”薛月洺的眸中带点点寒光，“你想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
苏不二踌躇着，心里悲哀。半晌，他点了点头。
“是醉梦香。”薛小姑娘握紧拳头，“她浑身上下都散着醉梦香的味道。醉梦香，醉以惑人入梦！方才，我所见陈蕃变为她身上醉梦香诱我所生的心魔幻像。”
“嗯?！”苏不二身体一抖，不能置信道，“虽不记得是什么，但我还是记得，利长老去卫大夫那儿治病时，卫大夫道长老所患的病是其他，怎么会是醉梦香。”
薛月洺拽紧拳头，怒道：“那个卫之潇有假！”
“有假?什么有假？！”苏不二怔道。
屠苏新酒饮纠气送别，青木一叶飘落残血三月，清来茶香飘渺葱翠绿枝。从卫詹到卫之潇，从冷脸到笑意盈盈，从冷气到和气满怀。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何时是真心的。
就连对赵小枝所谓的海誓山盟，都是虚伪的……
假可分为万多，一种是人，一种是物，还有一种是……
赵酴未冷笑道：“当然是他的心是假的。”
辰寒那边，利长老将药碗吞下，神色好了许多。万长生和陆尧两人蹲在那里认真地给辰寒搭把手。而辰寒同垂头的利长老低声缓缓交流了许久，利长老总是点头应着，思索半天，头脑开始逐渐清晰起来，眼睛也是清明了半分。
想了想，她同辰寒说了什么，小弟子点点头照做。
铁牛战抱手在一旁站着抖脚，他看着没什么动态的两边人心有些莫名烦躁。而此时，他见着辰寒站了起来，走到又一个隐蔽墙角。
小弟子认真地按着利长老的步骤走。不知是做了什么，只听“刷”一声响亮，惊得远处交流的几人回头。
“仆仆”两声轻响从洞壁传来，一行人抬头看去。只见得黑漆漆的洞壁上有叙灯亮了起来。压制的黄铜色雕花，原来这山洞的洞穴上是有照明灯的。
“几位，过来。”
淡声清呼，女子扶着洞壁站了起来。
光线虽是昏暗，但山洞已亮。
白的长裙拖地，女子身着薄衣在山洞的风中似薄纸孱弱。她抿着嘴唇，即使身体微疼却还是要抬起下巴高傲状地站着。
她是病了，因为她的脸上是一眼就可看出的沧桑难耐，但她站得笔直，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模样。
视着靠过来的几人，利长老疲惫地用手挥挥，在傲然的目光中流出温柔。
“长老。”苏不二恭敬道。知道这利长老是缓和过来了，故而恭敬作礼道。
“不二怎么还是那般客气。”利长老勉强作大笑状。
“是。”苏不二声一顿，脸微红。
还好这红是红得不大明显，在昏黄的烛光下看也看得不是太真切。可这一切，全被观察细致的小姑娘抓在眼里。
小姑娘笑笑，不点破，认真地听着利长老接下来的话。
“方才真为抱歉，莽撞之态，怕真是吓着了各位。”利长老轻笑着转过身去，“还请各位见谅。”
一行人摇头，淡声答“长老客气了”。
“呵……”利长老淡声疲惫地笑着，“即刻，我会将浪费各位的时间弥补回来。”
“几位，你们是寻青鸾吗?”抚摸着洞壁，素手猛一按动，又响声轻微不断响起，苍凉的女声迅速叹道，“我知道事态紧急，你们此刻便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