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在我还没有意识到女人口中的“准备”究竟是针对的什么的时候，性感曼妙的黑色身影已然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以身负罪孽之血脉，行走于湮灭与真实间的赎罪者之名，请芙兰女神接受我等虔诚的忏悔，借高洁的圣女的双眼，借予眼前之人飞渡一切的力量吧——”
她以非常快速的声音在我的脊背之后喃喃，但是奇怪的是我竟然听得清清楚楚，就仿佛不是听清，而是仅仅唤醒了内心的记忆一般。随即我感受到她脱去手套的纤细柔软的指尖轻轻的顶在了我脊背的正中，然后用并不修长的指甲在我的皮肤上画出一个交叉的图案。
就在那图案成型的瞬间。
仿佛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般，粗暴地推开我紧闭的房门，肆无忌惮地冲入我的灵魂的其他的意志，就从她手指划出的豁口中蔓延开来，攀附在我原本的思维上。无数凌乱的光影，眩惑的声音，扭曲的意志正在与我融为一体，我有些痛苦地嘤吟出声，然而女人却从后面抱住了我。
“第一次当然会有些痛哦。你可要敞开心扉好好接受才行，伊薇小姐。”
“……诶？”明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却还是下意识地脸红了一瞬。“这是？”
“是翅膀哦，足以让我族穿越重重虚空，自由巡行于世界的神的恩赐哦。”
神的，恩赐？
我皱眉。在我所知的历史里，罪民和芙兰女神的关系是彻彻底底的背叛和惩戒才对。罪民亵渎了女神的无暇，所以才招致了湮灭的惩罚，为什么神还依然会眷顾他们呢？
“你们……不是早在湮灭之前就听不见神的旨意了吗？”我问。
瑟琳娜从身后走回我的面前，歪着头用她面罩上摄人心魂的双色瞳看了看我的表情。“是啊，自从灾厄圣女莫菲丝之后，我们便一直无法和神取得联系，以至于都认为她已经抛弃我们，抛弃这个世界了。”
但是。
“但是，现在我们又重新可以听到了。新的圣女出现了，我族的命运，终于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侧过脸去，静默地看着黑色之外无规则涌动的混沌的女人，意识到自己似乎透露过多了，收回目光接着说道：”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不难掌握，你试着将它召唤出来吧。“
“召唤？“
“其实就是幻想咯。幻想自己背后有一双羽翼，神就会回应你的期许；幻想自己的飞翔，神就会用手在脚下温柔地将你托举。就是这么轻松的事，虽然是异族之人，不过既然贵为’钥匙‘，这点小事还是做得到的吧。”
又是一片莫名其妙的讯息啊。我有些头疼地望了望不存在的天空。
飞行。
真的可以吗。我不是鸟儿，也不是与翼灵建立了共生关系的希奈风族，我没有翅膀，然而眼前的女人她让我幻想一对翅膀。
仅仅是这样，就可以毋需羽船毋需虚空之梭，在仅仅瞬间就能将人吞噬的虚无里穿行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瑟琳娜的示范，我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一切。
难道。
真的是神的力量吗。
神，伟大的绝美的芙兰女神她，真的还在更高的地方看着我们吗。
“没关系的哦伊薇小姐，就算做不到我也会接住你的。”似乎认为我依然处于犹豫，瑟琳娜又补充道，我突然觉得她这样爽直的性格颇有几分姐姐的影子，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力场的话……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吧。“毕竟你可是重要的客人，出了什么状况的话就算是我们俩也担待不起啊。”
“客人……”我苦笑，“明明就不过是个囚徒罢了。”
“别听古德里恩那家伙瞎说。”听了我的话，瑟琳娜白了远处沉默的男人一眼，“这个家伙不懂人情世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好吧。
虽然换了一个说法，但是不代表我的处境有丝毫改变。主导权掌握在对方手上，不管他们提出怎样的要求，我也只有照做这一条路可选。
毕竟，我可是要再次改变时间，找到另一个可能性的人呐，这经历的一切，就当成是试炼的延伸好了。
“我试试吧……”
深吸一口气，站到纯黑色平台的边缘。这里是被湮灭吞噬不完全的秩序碎片，我在学院的讲座中了解过，通常出现在大陆边缘，有大有小，大的就像是个单独的岛屿，而小的，可能就和我脚下的黑暗一样，只是一个简陋的废墟堡垒罢了。
古德里恩，瑟琳娜，以及同样隶属于精英小队的其他成员，此刻都集中在堡垒顶层的平台上。按古德里恩的说法，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长的时间，现在我醒了，必须马上出发。
“想象，让思维流动到你脊背残留着痛楚的位置，然后在脑海里刻画出一对绚美的双翼……”
“对，就是这样……然后，你将你的感知汇聚成流，顺着翅膀的经络流动进去，仿佛那就是你的手臂，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可以随意指使它们的行动，就像你操纵自己的肢体一样。”
“先原地拍动试验一下吧……嗯，还不赖，比很多我族的雏儿还要出色呢伊薇小姐。那么，现在，请你保持着振动双翼，然后向前迈出那一步吧。不要害怕，现在的你可是’鸟儿‘，没有鸟儿会惧怕悬崖和天空的。”
是啊。
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如果她真的同往昔一样，用悲悯的眼神爱抚着世人的命运的话……
“谢谢你选择了相信，伊薇小姐。”
我又听见了声音，温柔的遥远的女声，然而这一次并不是来自身旁的瑟琳娜，而是……
“愿芙兰女神庇佑你前行的道路。”
在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已然悬浮在了无尽的虚空之中。
在我的身后，缓缓拍打着仿佛流动的水晶一般，反射周遭混沌的光芒而显得晶莹绚丽的，宽厚得甚至可以将我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的双翼。不像实体，却又实实在在地支持着我的悬空，顺着脊背的阵痛，我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就像是有自我灵魂的寄生体一样，从外部镶嵌而上，却逐渐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看，很简单吧。”仿佛非常得意自己的教导成果，瑟琳娜微笑地拍了一下掌。
“既然可以，那么就前进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古德里恩也已经张开身后深紫色的双翼，率领着其他成员从秩序碎片飞进了虚空。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翅膀的庇佑，原本应该将我的存在彻底吞噬的湮灭力量，却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我可以正常地呼吸，感知，就仿佛我依然处在秩序的保护下一般。
说起来，刚刚那个女声，我似乎在什么地方曾经听见过。她又是谁呢。
“继续前进？接下来是去哪里呢？”我有些疑惑地问古德里恩。
“基洛斯。吾等弃誓者的中心，原大陆最神圣的要塞。”男人转过头来，神色有些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莫兰在那里等你。”
莫兰。
我在心里默念那个男人的名字。虽然只在梦中——不，不对，在这个维度的话，或许称作现实更加贴切一些——见过一面，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印象的少年，罪民中最年轻的东北守望，弃誓者的领导者，让人不寒而栗的有着毒蛇般目光的野心家。
他原本准备杀掉我，可是在那个时候，诺维德出现了。他告诉莫兰，我就是预言中的“妹妹”，是他实现野望必不可少的钥匙，所以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毫发无损地前去原大陆的罪民要塞和他相见吧。
但是。
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
那就是，为什么明明身为弃誓者战友的古德里恩，会否认自己认识诺维德的存在呢？是他在说谎吗？他有必要对我说谎吗？
那么，难道是诺维德他，真的不在这里吗。
如果他真的不在这个时空，那么原本在这里的他，又去哪里了呢？
这个时候的我，明明再往更深处设想一寸，便能得到那可怕的结论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无声地搅动着的空间，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剧震。
然后，一切的流动全都停止了。
“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的精神一怔，而随着意志的波动，身后扇动的翅膀也受到了影响，我险些一头栽入无止境的虚无之中，幸好身旁的瑟琳娜及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抬起头看向拯救我的瑟琳娜，却发现这个性格随性爽朗的女人此刻却无比郑重地凝固了自己的目光。
”该死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竟然还是……“
”全员准备迎战，对方是’帝江‘，小心不要被杀了。“于此同时，冷冷地发号施令的古德里恩已然脱下手套，露出手背上深黑色的十字架图案，将自己的湮灭外装”黑棺“召唤了出来。
从男人凌厉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忌惮。而听到他的声音，弃誓者的其他成员则发出了连连的惊骇声，仿佛他们听到的不是敌人之名，而是自己的死亡宣判。
帝江。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我迷惘地看向周围凝固的空间，突然听见瑟琳娜惊呼的一声”小心！“，然后我的手腕处传来她的大力，我好不容易重新稳定的身体被女人拉扯得向后瘫倒而去。
就在下一个瞬间，我看见了一只足以将我像蝼蚁般碾碎的，介于实在和虚无之间的巨大肉掌，穿过了我刚刚所在的位置，抓住了一名猝不及防的弃誓者精英，旋即骤然握紧——
然后。
噗嗤。
有什么温热的刺眼的液体，溅落在了我的左边脸颊。我木然地伸出手去将之擦在指间。在我注视着那抹鲜艳的血红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呀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