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瑾怔了怔，随即薄唇勾起，淡淡一笑，眼前仿佛有漫天梨花飘落，粉白飞舞间女子绿衣含翠，幽幽立于花海中，翦水双瞳氤氲着蒙蒙水雾，就那样似嗔似怨，似悲似恨的，远远的望着他，说不完的情意相思，诉不尽的怨恨悲伤，他心中蓦然一阵钝钝的疼痛。
“她是那般玲珑剔透的女子，一点儿蛛丝马迹便能想个通透了，朕利用她的种种，她又岂会不知？可是，她竟不哭不闹，她有机会杀了朕，却没有下手，只是要朕放她离开，南宫烈，这般至纯至善，柔弱聪慧的女子，换做是你，会不会爱上她？”
南宫烈闻言一愣，脑海中浮起那日在晋安候府被黑衣人围攻，妍丽柔美的女子为救心上人不顾刀枪剑雨扑身而来，他在纳兰瑾身后看着她眼中真情流露，猫儿般依偎在她所爱的男人怀中，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光华流转，满满的只有一个人的影子，若在那双眼中也能出现他的身影，便是要他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皇上，臣知道慕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若皇上真心喜欢，封她个贵妃也无可厚非，只是柔儿待皇上又何尝不是真心一片，还望皇上看在臣为玄龙国鞍前马后，对皇上忠心赤诚的份上，能够分一星半点的怜爱于柔儿，臣定当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万死不辞。”
纳兰瑾听他这番吐纳，唇角的笑意更甚，“永安候的意思是，若朕不垂爱南宫柔，你便要率那十万南军，弃朕而去？”
南宫烈闻言一震，膝盖一弯，咚的跪地，“皇上息怒，臣绝无此意，臣只是心疼柔儿，柔儿年幼，未经世事，这后宫自古以来皆是无情深渊，她自幼养在深闺，父母早亡，臣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臣常年身处南疆，无瑕顾及她，以致养成她过于单纯不懂圆滑处事的性子，若皇上也不怜惜她，那她在这深宫里如何自处，如何，生存……”
纳兰瑾眸光微黯，复又转身，目光落于窗外葱茏树木间，清越的声音远远飘来，“你既知她根本无力生存于后宫之中，又为何不顾一切将她送进来？”
南宫烈愣住，睁大眼望着窗边那道昂扬挺立的明黄身影，他张口想说，纳兰瑾，你是心怀大志，有勇有谋，胸襟宽阔，坦荡无畏的男人，你是我南宫烈誓死追随，认定为主的王者，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最疼爱的柔儿，你连慕嫣那样身份敏感的女人都能接受，不顾满朝非议将她留在身边，为何不能善待柔儿，哪怕是假意虚伪，哪怕是哄骗利用，对柔儿那个傻丫头来说，也就够了，她那样单纯天真，你只要施舍丁点儿的怜爱便已足够她幸福的过一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的打破她的梦，慕嫣活在现实的世界，敢爱敢恨，爱情于她，可舍可弃，可对于柔儿来说，爱便是她的一切，没有了爱，她会心死，会枯萎。
“皇上，臣知多说无益，如今柔儿已是皇后，臣无法要求皇上爱她，但求皇上看在臣追随多年的份上，确保她的安危，臣也只有柔儿这一个亲人了。”他凝视的目光渐渐变得怨恨而愤怒，眼中一道阴暗的寒光闪过，心在冷笑，纳兰瑾，你当真爱慕嫣么？若是你害死了她所有在乎的人，她还能接受你吗？柔儿那么爱你，你竟如此待她，那么，我也要你尝到被心爱的人憎恨远离的滋味，你加诸在柔儿身上的所有痛苦，都将在你和慕嫣身上重演。
纳兰瑾微微扬眉，“朕答应你，不会令南宫柔受到伤害。”
“谢皇上，臣告退。”南宫烈缓缓舒了口气，起身离开德清殿。
清冷的大殿又恢复一片静谧，直到南宫烈走远，李德海走进殿里，行至仍矗立于窗边的人身后，微微叹了口气，沉沉道，“皇上，这又是何苦……”
明黄人影静立的身形终于动了动，半晌，轻轻叹息着，无奈道，“朕又何尝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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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寒星冷月，万籁俱寂。
祥嫣宫里，烛光澄明，炉鼎中升着袅袅青烟，淡淡的茉莉hua香夹着一丝宁神香的味道在宽阔的寝室里弥漫开来。
慕嫣慵懒的侧卧于软榻中，发间无一物，解散的青丝垂落，覆在榻上，手中握着书卷，双眼阖着，胸口平稳起伏，呼吸绵长，已然睡着。
一道修长矫健的人影自房梁上飘然落地，轻功之高触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浑身笼在黑色夜行衣中，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忽然咚的一声，榻上女子手中书卷倏的落地，卧在榻中的柔软身躯微微一动，倏然睁眼，清明的眼神直直望向黑衣人，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她清醒的眼神哪有一丝刚睡醒的米蒙，分明是假装睡着，以诱他现身。
慕嫣自榻中缓缓起身，赤脚踩在绒毯上，步步走近黑衣人，明亮烛光中，她的面容自阴影中清晰，明媚容颜如蔷薇绽放于暗夜之中，在光影中踱上一层蒙蒙金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但见她秀眉飞扬，唇角勾起，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光华流转，潋滟着秋水般夺目的点点金光，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豁然神态尽显着一副‘终于逮到你’的诡计得逞的狡黠窃笑。
她步步逼近，他定身不动，狭长的凤眼中幽光一闪，长臂一勾，猝不及防将她搂进怀中，
慕嫣也不慌，在他怀中伸手扯下他脸上黑巾，霎时，一张记忆中熟悉的俊美若神仙中人般的脸映入眼帘，只见他长眉斜飞入鬓，妖魅的凤眼绽放如三月枝头摇曳在春风中的桃花，幽黑深邃的双眸如望不见底的深潭，潭底有吸力巨大的漩涡将人吸附进去，薄唇微抿，勾起一抹优美的弧度，慕嫣仰头望着他线条清晰轮廓深刻分明的下巴，如晶莹的白骨瓷般丝滑剔透，即便此刻黑衣黑裤，仍不掩他满身风华毕现，这个祸水般的男人，纳兰珏。
“果然是你。”慕嫣莞尔，自他怀中挣脱，莲步轻旋，纳兰珏只觉手中一抹柔软滑走，却是她一缕青丝随着她的离开而抽离。
他幽幽叹口气，望着烛光闪烁中她柔弱的身影，“慕嫣，皇宫不适合你，跟我离开吧！”
她身影一顿，转身凝视他，背着光，他的容颜不甚清晰，她扬起眉眼，笑得没心没肺，“除非纳兰瑾放我离开，不然，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能去哪？况且，我暂时还不想离开。”
“为什么？”纳兰珏大步走近她，漆黑的身影自暗处而来，金黄的烛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朦胧光芒，“你曾求他让你离开皇宫，难道非你心之所愿？”
慕嫣闻言盯住他，“你如何知道？”
他沉默看她，剑眉微蹙。
“那么，那颗坏人好事的石子是你所掷吧？”慕嫣挑眉问。
纳兰珏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那晚御书房走水，也是你所为啰？”慕嫣咧嘴笑着问。
纳兰珏嘴角抽了抽，鼻间又是重重一哼。
慕嫣唇角的笑意渐渐放大，“前晚那名深夜冒死求见皇上的文臣也是你所安排的吧？”
这下，纳兰珏终于有了皱眉以外的表情，他上前捏住女子的下巴，垂首瞪着她，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冰冷的声音透着危险，“你就这么想要成为他的女人？难道你忘了他是如何利用你的？”
慕嫣迎着他盈满痛惜的目光，心中一动，忽然问道，“纳兰珏，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他愣住，随即化开浓浓笑意，“慕嫣，我认识你五年了……”
“五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两年前的封后大典上啊……”慕嫣不解道。
纳兰珏笑意更甚，“想知道吗？那就乖乖跟我走。”
慕嫣剜他一眼，耸肩道，“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也不会跟你走的，你赶紧离开这里，待会纳兰瑾看完折子就会过来，若是让他看见你，就麻烦了。”
他冷冷嗤笑，“看见又如何？你又不是他的妃子，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见他面色肃然，眸中隐隐有火苗闪动，慕嫣无奈叹息，撇开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我猜不到是什么，只是很不安，所以我不能离开。”
纳兰珏掰过她的肩膀，逼她面对他，沉沉道，“如果真的有事发生，你便更不能呆在宫里。”
慕嫣垂眸，默默摇头，“不，我不能走，若将来之事不可避免，我在这里，或许能挽回些许，纳兰瑾虽欺骗利用了我，可我能感觉到他也是真心爱我，只是在他心中不及那万里锦绣江山重要，可若要他放弃我，那也是万万不能的，我不能阻止他的野心，可这个世上能影响他的也只有我了，我不能让他伤害我在乎的人。”
纳兰珏愕然望着她，“你……决定了？”
慕嫣猛吸了口气，抬眸冲他一笑，“决定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