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的黑暗已不似刚才那般浓密,东方渐渐开始发白,远处传来几声鸡叫,清亮高昂。.凌邺手中是最后一张奏折,上面说北方发生春旱,地方官请求朝廷拨款修建水渠,引水灌溉。对于这种请求,凌邺一般都不会反对,但所拨银两一定要列出明确账单,且要派心腹去监管,以免地方官中饱私囊。

处理完最后一张奏折,凌邺揉揉太阳穴,发现窗外朝阳已露了一点脸,外面雾蒙蒙的一片,转头看看聂清然却已不知何时蜷在卧榻上睡着了。他宠溺的笑着摇摇头,正准备把她抱上床之时发现她双眉紧锁,眼睛闭得很紧,那种神态似是惊恐、害怕。

难道做噩梦了?凌邺心想。

他的手刚碰上聂清然,她的身子就猛然一缩,叫道:“不要碰我!”眼睛仍是紧闭,惊恐之情更盛。

凌邺一惊,手触电般缩回,仔细看她一会儿,发现她并没醒。便又伸手去抱她,她的反应却更为激烈,身子不住朝卧榻里面缩,双手胡乱挥打着凌邺的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清然,清然,是我啊,凌邺!”凌邺这才想起应该把她叫醒,他拉住她挥动的双手,急切叫道,“你醒醒!”

“啊!”聂清然惊恐地大叫一声,睁开眼看到满是惊慌的凌邺,半天没有说话。

“没事了吧?做噩梦了?”凌邺关切问道。

“老毛病了。”聂清然半晌才苦笑出声,“还好你叫醒我,不然这个梦还得做下去。”

“老毛病?为何去苗疆时不见你如此?”

“忙过头就会如此,都习惯了。”聂清然道,“别说我的事了,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下关于端木渠的事。”

“你怎么突然对端木渠有兴趣?他不过是个外族君主而已。”

聂清然见他脸路不悦,知他不喜欢端木渠:“并非我对他有兴趣,只是他实在很神秘。他明明知道国力不如天瞾,就算落雁城守军疲惫不堪,也可再从戍备营中调兵反击,何以还敢驻军城外来威胁你?他和皇帝联手对付你,方式很多,为何选了刺杀这条路?他完全可以捏造证据,说你与他勾结图谋不轨,让皇帝有十足的证据治你之罪,又为何要选一个中原武林的势力除掉你?”

凌邺略一思索,也觉得此事不合常理,于是问道:“那你觉得他是为何?”

“驻军之事我觉得他似乎只是试探,试探你的耐心与心思。.若你同意,自然很好,就算你不同意,与狄戎一战也让你吃不少苦头,而且我在他手里,出了事星月宫定会把这责任记到你头上,你也不得安逸。而且你不在朝中,他就能趁这段空隙在朝中好好经营一番。至于暗影楼,我也想不明白。照我来看,要么他想掩人耳目,毕竟如果直接说你与黑水勾结,你的那些部下不会善罢甘休,皇帝也得头疼,一旦引起战争,调动起百姓的情绪,黑水国也没好果子吃,另外一点要么就是这暗影楼和他们有莫大的关系,他不过用起来方便而已。”

“不愧为星月宫主。”凌邺点点头笑道,“不过我于江湖事并不熟悉,暗影楼更是只闻其名,如何得知端木渠与暗影楼的关系?“

“江湖之事自然我比你熟,但朝中之事我可远不及你,你还是好好想想,找出端木渠安放在朝中的眼线吧。”

“为何每次和你谈论这些事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官匪勾结’这四个字?”

“你说我是匪?”聂清然佯装发怒,“你又是什么好官了?姑娘今日就打的你像土匪,看招!”说着便右手抢攻,袭向凌邺面门。

凌邺侧头躲过,笑道:“没打着。”

聂清然轻哼一声,右手横扫,又攻向他头部,他低头闪躲,仍是笑嘻嘻地说:“又没打到。”她双手齐出,一拳一掌分从左右袭来,同时封住他头部上下左右的退路,让他不得躲开,

谁料他也是双手齐出,左手一带,消去她右掌的力道,同时反手扣住她手腕。右手拨开她左拳,同样反扣她手腕,双手一拉,将她双手扣在她身后,如此一来,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向前倾。

两人本是面对面坐在卧榻之上,可如此一来他们就面对面的贴在一起了。

感受到凌邺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又想到两人如今的暧昧姿势,聂清然不由得双颊通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垂着眼帘,小声道:“你干嘛,快放开我!”

“我、不、放!”凌邺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不由得更想逗她一逗,抓着她手腕的手又收紧几分,在她耳边轻声地笑道。

“你欺负我武功没你高?”聂清然只觉得脸上跟火烧似地,她挣扎着想脱离凌邺的钳制,却发现不论是用蛮力还是内力,都丝毫不能让他的手松动半分。堂堂星月宫主居然被人制住动不了,传出去真是颜面扫地。

“我就是欺负你武功没我高,你奈我何?”凌邺凑近她耳朵,低低笑道。

“你无赖!”聂清然红着脸斥道,她不断扭动身子,只希望能令他的手松动些许。

“别动,再动我就要做出更无赖的事了!”凌邺的声音突然怪怪的,似在隐忍什么。

聂清然一听这话,哪还敢乱动。她自是知道凌邺所言何事,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虽然两人也已同塌而眠,聂清然也并不看重所谓的清白名誉,但终从来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所以在这种事上还是有所顾忌。

半晌过后,凌邺才低低叹口气,在她脸颊上浅浅一吻,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搂住她的腰,让两人一起躺在卧榻上,闭着眼说:“天快亮了,陪我躺躺吧,批了整夜的折子,好累。”

“唔。”聂清然小声应道,顺着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窗外,天几乎大亮,院子里已有人走动的声音,应该是早起的下人在准备早饭。

聂清然刚想到早饭,想起凌邺昨夜未睡,正打算起身去给他做早饭,不料刚一动,腰间的手臂就紧了几分,不让她离开,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还是想知道多一些关于端木渠的事。”聂清然轻声道,她知道凌邺并非真的要睡觉,只是闭目养神。

“对于他似乎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凌邺淡淡道,左手毫不客气的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把,引得她低呼一声,瞪了他一眼,“我对他没有特别大兴趣,不过他挺狠的,对三个哥哥也不留情。不过话说他那三个哥哥全是草包,却又趾高气扬,总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高人一等,想必端木渠吃过他们不少苦头。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除掉三位兄长么?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大虽被流放边远之地,但还是让他寻了个借口腰斩示众。至于疯掉的老三,被他当狗一样养着,受了百般凌辱。想必他以前最欺负端木渠,现在遭到报应了,落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一将功成万骨枯。想必帝王家的比谁都了解这句话。”聂清然又想起那个月光下的男子,笑的比夏日的阳光还灿烂,他说我只是想活下去。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突突的疼。

“别人的家事,你叹什么?”

“没什么。对了,我记得他大哥私藏龙袍被揭发是七年前的事吧?”

“是啊,如何?你想到什么了?”

“暗影楼主上官鹤也是七年前接掌暗影楼。”

凌邺突然睁开眼,望着屋顶,许久不曾说话。

聂清然见他不说话,便也没有出声,细细想着自己所推测的各个环节。端木渠和上官鹤是何关系?他与顾辰凉联手的真实目的又是为何?倘若顾辰凉为打击凌邺而重用董炎,是否意味着星月宫所要对付的除了欧阳世家还有隐在暗处的暗影楼和端木渠?

端木渠,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何必呢?聂清然不由得在心中长叹。

以凌邺今日今日的权力,不出意外,顾辰凉与董炎是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但星月宫呢?对付欧阳世家已然不易,若再加一个暗影楼,还有几成把握?求助于凌邺自然是不行,他想要的是皇位,若帮助星月宫有损他的利益,他应该会三思而后行吧!

更主要的是两人的地位是相等的,都不需要对方的庇护,不论是在感情还是合作中。所以聂清然不论如何都要靠自己来解决江堰会的事,不让凌邺直接让官府放人。若一定要凌邺帮忙的话,星月宫或多或少都会受定北侯所牵制,这不是她所乐见的。

又是一段忙得昏天暗地的日子!

想到与繁忙相伴随的噩梦,聂清然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紧紧抱住凌邺。那个梦明明不是很恐怖,只是为何每次她在梦中都会惊吓万分,且总是醒不过来?那种恐惧似是一种从内心深处产生的感觉,那一刻她就像被恐惧和绝望所包围,看不到希望,看不见出路,只有害怕,只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