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床上躺着吧,叫你别乱动还乱动。.”凌邺几不可闻的叹一声,抱起她走去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她侧身放下,免得碰到她的伤口,“我去军营看看。”

他转身离去,脚步迟缓,却又带着些许慌乱,似乎想要逃离什么。

“凌邺。”聂清然出声叫住了他。

“有事么?”凌邺停住脚步,没有转身,背对着她,声音低哑。

“我想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回越州,我已经出来很久了。”聂清然轻轻说着。

“好,你高兴便可。”凌邺干涩的挤出几个字,又欲迈步。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聂清然急急叫住他。

“还有何事?”他仍然没回头。

“婚期定在年后吧,我还得把宫里头的事交代一下,到时你选日子,通知我便可。”

“成亲?”凌邺终于回过头,目光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因素,“其实可以不用——”

他也不知道蠢蠢欲动的不确定和期待是从何而来,总之是听见她说成亲二字时空荡荡的心突然被莫名的喜悦充满了。

“你不会是不想娶我了吧,那我回去后遣人把东西再送回来吧。”聂清然淡淡一笑,“我不介意被人退婚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凌邺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床前,眉梢眼角是藏也藏不住的欣喜。

他很少如此喜形于色,今天也算是一桩媳事了。

“本来我这辈子是没打算成亲,即便要成亲,也不过是联姻手段罢了,既然眼前就有这个机会,为何不抓住呢?”聂清然笑的风轻云淡。

她仰起身子,伸手勾下凌邺的头,在他微凉的薄唇上印上一吻,“更何况,我觉得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嫁给你应该不难受。”

“好,婚期就定在二月初二吧,我要让我们的婚礼空前绝后。”凌邺唇角勾出明朗的笑意,“你好好休息,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娘。”

“嗯。”聂清然应了一声,目送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她突然轻叹一声,低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其实对于凌邺的狠心,她不是没有怨恨的,那五十杖打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就如她自己所说,成亲并非是单纯的因为喜欢而已,喜欢不过是比较幸运的一个附带条件罢了,即使换成一个她一点都不喜欢的男人,她还是会同意成亲。

她之所以要离开京城,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发觉自己呆在凌邺身边越久,越忘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想事事都依赖他。

就像这次的事,明明他拖延到最后才去,是最有效也是利益最大化的行为,但她却不高兴了,甚至还有些许怨恨,恨他为何不早来救她。

何时她变得这么目光短浅了,这样的小女人如何能成大事?

对于星月宫主而言,失去独立性并不是一件好事,完全去依赖一个权术家更是危险之举,她必须让自己清醒。

否则,在这诚作中就只能处于被动状态。

韦德一案使得朝堂掀起轩然大波,被牵连进去的三品以上大员就有四名,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共是九十三名,其中二十名被判秋后处决,八名被流放西北,剩下的不是在牢中度过余生就是被贬为庶民。

他们很多人至死都不知道,为何明明听从丞相差遣办事,事发后丞相却袖手旁观,丝毫没有援救的意思。那些明明无人知道的内幕,都完完整整被摆到了皇上的案头。

一时间朝中大员人人自危,血色的密云笼罩在朝廷上久久散不去。

然而,江湖上却出奇的平静,就连一直高调行事、动作不断的暗影楼都很久没有动静了。欧阳世家一如既往的以宽厚示人,御剑门仍是全门上下逍遥散漫,至于星月宫,除了传出宫主聂清然的婚讯以外,没有任何消息流出。

太过平静并非好事,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征兆而已。

聂清然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心道冬天要来了啊。

回到星月宫,聂清然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余戏莲问清楚她离开以后星月宫所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的事,虽然常有飞鸽传书,但总不如直接听戏莲说来得精确。

之后,她更加勤勉于事,每日不到丑时不会上床休息,对自身武功的修习也更为严苛。

没有事处理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关在密室里,一遍又一遍练习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心法招式。

众人怕她累坏自己,纷纷去劝阻,却个个都无功而返,她的固执让旁人感到惊讶,何时一直很好说话的聂清然变得这么顽固?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想找回星月宫主独立傲然的感觉,并且把这种感觉深深刻在心里罢了。毕竟年后真的成亲了的话,日日与凌邺相对,免不了又要产生懈怠依赖心理,她不允许自己这样胡闹。

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就只有加深那种感觉的印象,再苦再累也值得。

凌邺倒是没有什么特殊举动,除了派人过来与星月宫商议婚事的具体细节以外,没有更多的消息传来。聂清然知他也累,韦德的案子还未尘埃落定,陆陆续续又有很多人牵扯进来,他所要面对的朝堂局势就目前而言,比她所面对的江湖局势复杂得多。

就在聂清然一门心思处理宫内事,等着嫁给凌邺的时候,朝中又出事了。

幽州刺史上书皇帝幽州城外的官道上出现一股土匪,专门抢劫过往官车,却不动平民商旅分毫,请朝廷派兵剿灭。

幽州驻有朝廷五万兵马,来往官车多是军饷车,粮草不济,军队要么造反要么丧失战斗力,皆易动摇国本的大事。且幽州地处东北,与黑水国接壤,一旦军心动荡,极易让虎视眈眈的黑水国趁虚而入。

皇帝极为重视,命凌邺速速解决此事。

接获圣旨的凌邺第一时间通知了聂清然,她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消息马上就知道凌邺是何意。

第二天,来自星月宫的密函就放在了凌邺的书桌上,调查结果与两人所想的不谋而合,是那小子自己抢劫自己玩。

然而,有些时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所以凌邺点了京畿营的五千人随他一道去幽州看看情况。

一路行军都是风餐露宿,但让凌邺没想到的是,在幽州城下,迎接他的除了幽州太守和兵马都统以外,还有分别近两个月的聂清然。

她一身翠绿,牵着马,站在穿着隆重的官员中丝毫不显渺小,反而让那些釜喧嚣在她身边全化为了虚幻。她就静静的站在一片虚无中,对他淡淡微笑。

那个笑容让凌邺终于明白这两个月来心中缺的那块是什么,不过就是那个人的一个表情,笑也好、嗔也罢,总归是那个人的那张脸。

他突然想起初次见面女子的话,或笑或哭,或悲或喜,终归都是我,不是别人,这便够了。

果然,终归都是她,不是别人,这便够了,不是么?

两个月的担忧,即使在处理韦德一案时都没有如此惊惶,原来只是怕她的不原谅。

不知不觉中,这个女子已经彻底进入他心扉,把那里占得满满的,容不下任何人插足,更不允许失去。

“你怎么来了?”凌邺下了马,无视那些谄媚的笑脸,径直走向那个女子。

“飞鸽传书怕被拦截,这次的事暗影楼下了血本,怕你有危险,特意赶来,星月宫幽州分舵任你差遣。”聂清然伸出手,拍了拍他肩头的灰尘,“看你风尘仆仆的,往日干净整洁的好形象都没了。”

“要好形象干什么,有你就好了。”凌邺不假思索的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根本无视如众星拱月般围在身边的官员。

“好了,别再贫嘴了,去太守府吧,听听他们的具体情况。”聂清然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尴尬的说。

凌邺知她脸皮薄,又害羞了,现在人多,也不便多逗她,于是肃了脸色,朝那点头哈腰的太守点点头,那人便如哈巴狗似的在前面开道带路。

一行人七歪八拐的来到那所富贵程度几可比拟定北侯府的太守府,聂清然看见凌邺的眉头微微蹙了下,又很快的松开。

幽州并不富裕,每年的春天都会闹出不大不小的饥荒,这太守也每年都会上书朝廷请求支援,可看他这个宅子的盛况,还有沿途百姓的生活状况,怕是至少有一半都被中饱私囊了。

她自是知道他所想,凌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你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么你贪污多少都没关系。

这个太守很明显违背了他的规则,看来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聂清然并未随他一道进太守府赴宴,她知道又会是一番接风洗尘。那种官场上的场面她实在是不喜欢,所以索性找到安排好的房间后就去了幽州分舵。

余戏莲早就通知分舵的人宫主要来,所以她一进分舵就有人送上来关于那伙土匪的详细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