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笃默然。他早就知道,安冉不会为他留下;也知道,他早就该放下了。可是……

一想到几个月的那件事,心里就一团乱麻。

“年前没什么事了,休个长假吧,回家好好休息一阵。”邹剑又道。

赵笃终于开口了:“我是准备早点回家。对了,你真要调去t市?”

提到这个,邹剑叹了口气,“没办法,老爷子三申五令,非让我回去不可!”

话锋一转,他又没正经地说,“怎么,舍不得我?”

赵笃连白眼都不屑给一个,只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走?”

“等调令吧。估计年前就能下来。”

邹剑的语气有种怅然的矛盾。

对他来说,回t市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家人、人脉都在那里,可他又舍不得这里,这座有他最灿烂青春年华的城市,有和他一起成长的同学兼战友。

赵笃没再说什么,却突然抢回那罐已经打开的啤酒,咕噜一通豪饮。

邹剑也举起一罐:“好,今晚不醉不归!”

不对,已经在宿舍,没有归不归的问题,所以应该说:不醉不罢休。

这晚,两人真的喝到大醉,最后双双倒在那张单人床上。

元旦过后,很快就到了寒假。

不过,高三年级得补课一周。所以,等真正放假的时候,已经快过小年了。

跟之前不同,这回,梅若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放假的前一天就收拾好了行李,只因她听说,赵笃也是今天到家。

为了能早点到家、好去桥头等她的赵哥哥,梅若还决定厚着脸皮蹭季家的顺风车。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上次执着的等她一起回家的季文轩,这回竟不打招呼先走了。

红色的轿车内,赵敏和梅若并肩坐在后排,一个若有所思,一个面露焦急。

“……文轩真是的,也不等我们就先回家了。”

赵敏看着归心似箭的梅若,试探地说道。

梅若好像丢了一半的魂,恍惚了一下才敷衍地说:“哦,可能有事吧。”

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让赵敏不自觉露出轻松的笑容,随即戏谑地说:“待会,你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桥头?”

“额……还是先回家吧。”

尽管去桥头等赵笃的事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梅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赵敏越加得寸进尺,凑近说道:“你说,不久的将来,我是不是该喊你嫂子?”

“你!……胡扯什么!”

口中这么说,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加快,夹杂着形容不出的、羞赧的喜悦。

“我可是真心的!难道你不愿意?”

虽然内心里觉得梅若配自己的哥哥有点高攀了,但赵敏的确希望她和自己的大哥能成。那样的话……

“好啊你,故意笑我!”

羞窘过后,梅若开始挠赵敏的痒痒,车里顿时只剩一片嬉闹声。

梅若想着,把行李拿回家就去桥头,没想到,刚在小区门口下车,就看到一辆熟悉的、b市牌照的越野车驶过来。

车上的人,更熟。

“赵哥哥!”

梅若站在道旁,欣喜地看着在她面前减速的车,以及车上的人。

只是,就在她满怀期待的时候,赵笃却只摇下车窗,不甚热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没有下车,也没有邀她去赵家玩,甚至,连一点久别相见的欢喜都没有。

梅若眼睁睁地看着深灰的越野车驶进东区,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笑,僵硬的。

从小区门口到家的路上,梅若从失落到疑惑,从魂不守舍到急切,最后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赵哥哥肯定遭遇了烦心的、困扰的事,所以才这样。

打定主意放下行李就去赵家,可到家之后,梅若看到母亲歪在沙发里,脸上红的不正常,还冒着汗。

“妈,你怎么了?”

放下东西,梅若摸了摸母亲的额头,立刻意识到她在发烧。

半小时后。

军区医院的注射室,郝母坐在那,一旁的架子上吊着点滴。

梅若端了杯水进来,问道:“妈,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烧了大半天,郝母的确口干舌燥,接过水杯喝了几口。

有水滴从她嘴角淌到衣服上,梅若忙给她擦了擦。郝母的视线循着女儿的手、胳膊,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一时有些怔然。

梅若倒没注意母亲的神色,见点滴液还有一大半,一时半会完不了,便又说:“妈,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

“医药费多少?”郝母答非所问。

“额……没多少。”

“单子给我。”

拿过划价单一看,郝母顿时肉疼了。不过感冒发烧,不过挂个点滴,居然一百多!

“我就说了别来医院!”她抱怨道,“这钱你自己找你爸要去!”

郝母没正式工作,家里的财政大权在郝父那。

梅若随口“嗯”了一声,其实压根没想找母亲或父亲要这笔钱。因为住校,父亲按月给她生活费,她精打细算,一学期下来能剩一点。

不过,看着母亲发青的嘴唇,她忍不住说:“妈,以后不舒服得及时来医院,身体比钱重要。医生说了,发高烧很危险的。”

郝母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扭开头说:“我哪比得上别人,反正命不值钱,没人在乎。”

听着母亲异样的声音,梅若突然有些心酸。她知道,父亲对母亲没什么感情,没有体贴、疼惜可言……

“妈,别这么说……你放心,我会努力的,将来等我工作了,一定让你好好享福。”

对父亲,梅若除了生疏、惧怕,就是隐忍的鄙夷,可她对母亲是有感情的。

七岁之前,母亲对她很好。虽然跟赵敏、季文轩的母亲相比,她的母亲并不漂亮,可也是温柔的、护子心切的。

“……若若,你要听话,这样爸爸才会喜欢你。”

“……她神气什么?我的若若是没她女儿白胖,可论模样和机灵劲,将来一定比她女儿强!”

“……若若,妈妈这辈子就指望你了。将来好好念书,让你爸知道,女儿不比儿子差!”

“……”

那时,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经常搂着她说话。大多数时候,她听不大懂母亲的话,却爱极了她厚实的、柔软的怀抱。

那种温暖的感觉,梅若至今记忆犹新,偶尔回想起来,心口丝丝的疼。

她不懂,为什么母亲突然就讨厌她了?是不是意识到、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父亲的欢心,所以母亲对她彻底失望了、放弃了?

这是梅若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她还记得,七岁那年,一向以父亲为天的母亲,跟父亲大吵了一架,然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对她的态度变了,性格也变了,从以前的和善勤恳,变成了后来的懒散、好赌。

正因看得到母亲的心酸、无奈、甚至是绝望,所以,尽管母亲后来待她不好,梅若还是怨不起来,甚至总想着:将来等她有了自立能力,一定好好孝敬母亲!

因为母亲生病,这天下午,梅若没空想赵笃的事,更别说去他家了,直到晚上伺候好母亲睡下,她才得空。

已经晚上九点,梅若正犹豫要不要去趟赵家,季文轩打来电话。

“喂?”

“你在家?”

“……废话!”

梅若心里翻白眼:他打的是她家的固定电话,她不在家怎么接?

电话那头,季文轩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在干嘛?……对了,今天放学时……我有点急事,所以没等你们。”

“没事的。”梅若先回了他的后一句,然后才说,“没干嘛,我妈重感冒,下午陪她去了趟医院,回来之后做饭、吃饭,刚收拾完。”

季文轩皱起了眉头,心道:难怪她一直没去赵家,原来是被绊住了,不然早就赵哥哥长、赵哥哥短了吧!

不悦地抿了抿薄唇,才又问道:“伯母怎么样?”

“没事了,烧完全退了,刚睡下。对了,找我什么事?”

“……明天是我生日,我要礼物!”

电话那头略有些迟疑,然后语速极快地说。那语气,既有种豁出去的果断,又有点…撒娇的味道?

梅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一遍才说:“我们不是说好,彼此不送生日礼物吗?”

这些年来,三人一直是一起过生日。为了避免为了送生日礼物而想破脑筋,从很早开始,他们就说定:彼此不送生日礼物。

当然,来自长辈们的礼物,三人是不嫌麻烦、也不嫌多的。

“这可是成年之前的最后一个生日,总得留点纪念吧?”

电话那头,季文轩说的理直气壮,“反正,你得送我一件生日礼物!我也可以送你,你说说,想要什么?”

“我不要……”你也别要行不行啊?

梅若头疼地抚额。电话里的那位大概又犯“少爷病”了,想一出是一出。明天的生日,现在都晚上了,她上哪去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你不要我要!”季文轩很坚决地说。

“那好吧,你说说,想要什么?”梅若很是无奈地说,略一顿,忙又补充,“我可先申明了,不能太贵!”

今天给妈妈交了医药费,她好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已经少了一半。

真是小气鬼!

季文轩心里嘀咕,口中说:“不用花钱你送我一幅素描就行。”

“素描?……”

梅若很是意外。这家伙,大概是看了她送郭爷爷的画像,觉得新鲜吧,“可是,现在画恐怕来不及了……再说了,素描最好是对着要画的东西…喔,或者人,边看边画。”

电话那头,季文轩一噎,懊恼刚才没把话说清楚。他的本意是要她的自画像……

算了,有她给他画的素描画像也不错。

“借口!你给外公的画像,不也是凭记忆吗?我们天天见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长什么样?”略一顿,他退一步说道,“没时间限制,年前给我就行。”

梅若继续抚额。他说的轻松,年前就这么几天了!

没等她答话,季文轩已经当她答应了,“就这么说定了。如果需要我当model尽管说。好了,早点休息吧。”

话音未落,电话里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

梅若握着电话,郁闷地嘀咕:早点休息?他丢给她这么个任务,她怎么早点休息?虽说不限时,可既然要画,赶早不赶晚。

幸亏放假了,晚睡一会没关系。

这晚,梅若凌晨一点才睡,所以,第二天赵敏、季文轩找上门时,她还在被窝里。

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出来时,郝母正热情地招待赵敏和季文轩。她眸光柔的几乎能拧出水来,可转向自己的女儿之后,先是一冷,随即变得复杂起来。

梅若早已习惯了,只问:“妈,好些了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事了。”

跟平时比,郝母的语气柔和了几分。

赵敏已经囔了起来:“梅若,你怎么把门反锁了?”

“哦……可能是顺手锁的。等我一会,我去洗脸刷牙。”

梅若有几分不自在地去了洗手间。她总不能说,她睡觉时反锁自己的卧室门,是为了防着自己的父亲吧……

严格说起来,今天是赵敏和季文轩的生日,明天才是梅若的。不过,从很早开始,三人就是一起过生日,日子当然是少数服从多数、按赵敏和季文轩的生日算。

从家里出来,梅若才知道今天的活动内容。用赵敏的话说:“……过一个属于年轻人的生日上午打保龄球,下午唱卡拉ok,晚上再跟家人一起庆祝。”

小区门口,赵笃已经在那等着。他今天的职能是:司机、保镖、兼提款机。

跟昨天比,赵笃精神了些,不过还是跟往常有些不同。比如,他甚至都忘了准备生日礼物。

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梅若更关心她的赵哥哥到底有什么心事,想着回头找机会问问。

车子在保龄球馆停下,梅若意外地看到了隋义。

隋义个子不高,有点白白胖胖的。此刻,他手里捧着一大一小、包装精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