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转身,猛地一惊,只见香兰蜷缩在地,止不住颤抖,她一定是吓坏了

探身将她搀起,好言劝慰,“没事了,那恶人已经走远”

“林二爷!”一双水眸黯然涣散,两手紧紧摁在胸口烙印处,满口呓语般哀哀求饶,“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香兰!”我扶住她,轻轻椅,“快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你让开!”钟煦一把推开我,五指并滦向她后颈,她哀嚎一声,昏厥过去……

“她是不是被……”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将她扛在肩头,钟煦牵过我的手,紧紧握赚将融融暖意传导给我,“但凡林永泰碰过的女人,都会在其身上留下一处不可磨灭的印迹,她胸口的烙印就是他留下的!”

什么?我惊呼一声,“他果然是畜生!”

心情沉重,恍恍惚惚回到寺中,刚跨入庭苑,便听见刺耳的欢声笑语随风而至

侍女秋月迎了上来,恭声请到,“大长公主在亭中品茗赏茶,特邀姑娘一同共饮”

抬眸望向逸枫亭中,缥缈白纱扬起,人影绰绰,似乎围聚很多人

钟煦抢先一句,“多谢大长公主好意,姑娘累了,不便前往”

“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无尘飘然而至,冷笑一声,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拂袖而去……

逸枫亭依水而建,六角重檐之下迤着飘逸轻纱,宛若瑶台仙境般

一见到我,北宁公主将我让到身边坐下,亲自斟茶,笑道,“这是皇后赏赐的贡茶,由专人从建业运来,故邀你一同尝尝鲜”

盛意难却,端起茶盏,细细观之,叶色浅绿油润;轻轻嗅之,香气清馨高爽……垂首浅抿小口,轻柔一声,“汤色浅黄微碧,幽香婉转迂回,味醇甘鲜,回味无穷,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贡茶――碧涧春雪”

大长公主笑意盈盈,将我搂入怀中,夸奖道,“你很懂茶,仅凭一口便知是峡州的碧涧春雪,看来本宫这次是觅到知音了,改日进京定要在皇后面前大肆称赞一番”

进京?心头一紧,半晌不曾回过神来,茫然望向对面的林无尘

他勾唇一笑,“母亲没有女儿,见你聪慧乖巧,想认你为义女,不知可否愿意?”

仅是认作义女么?心上隐着些许不安,难道他还是不能……

“咦?”大长公主一句惊叹将我的思绪迁回,“你这脸上怎么有道血痕?”

陡然记起方才林永泰用马鞭伤了我,不禁探手捂在颊间,小声道,“没事的,被可恶的畜生所伤”

持了丝帕小心翼翼擦拭,她轻言软语,“女子的脸面最为重要,千万伤不得,所幸只是擦伤皮肉,待会拿些麝香膏敷一敷就好!”

我欠身行礼,嫣然巧笑,“多谢大长公主关心”

嘉义疾步而入,附在无尘耳畔,低声一句,“二公子来了”

林无尘重重搁了茶盏,漠然抬眸,“传吧!”

大长公主面露凄然之色,低声恳求,“尘儿,无论如何你还是多让他几分,毕竟他……”

“他很可怜,是么?”无尘有些恼怒,咬牙切齿一句,“究竟是他可怜,还是我可怜,饶恕他就等于放纵他,谁人不知他在建业干得那些好事,百姓们都称他为混世魔王,他不配拥有这高尚的姓氏,早知今日,当初就该……”

“哼,到底是何人不配!”一声清冷的厉喝当空炸响,一袭黑衣的林永泰闪入亭内,“总有人爱以血统压人,总有人爱旧事重提,别忘了我娘是如何惨死……”

“够了!”大长公主拍案而起,震得杯盘碗盏纷纷落地,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千错万错都是本宫的错,快拿刀来,让本宫一死了之,算是偿债!”

听到这里,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无尘与林永泰并非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绵绵春雨不绝,清清晚风吻着脸,与林无尘并肩立在蜿转回廊下,默默无言许久,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妍妍”他终究忍不住了,轻声唤着我的名字

见他难以启齿的涅,不由勾唇一笑,“你我之间无须见外,不妨直言不讳”

他张了张口,喃喃欲言,“你……愿意与母亲一同回建业么?”

建业!一时失神,陡然想起母亲离世时的最后一句话――妍妍,去建业,找……

目不转瞬地望向他,不知为何他的眉眼中居然隐着一丝痛楚,我黯然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大长公主愿意认我做义女”

他无奈点头,答道,“是”

“仅是义女,还是……”

他阖了阖眼,不敢看我,悄然一句,“仅是义女!”

“我明白了”强忍住眸中的泪水,艰难地牵起一抹笑意,“好,我愿意,至少我会变成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

优雅转身,疾步离去,衣袂飘举,轻柔夜风瞬时变得冰冷刺骨,沁入身子,一直寒到心底最深处

我是不是很傻,一直都在期望他能够……算了,仅当这是一场梦好了,一场可望而不可即的遥梦

“姑娘”远远的,玉瑶朝我招手,疾声道,“大长公主在等你,快回去吧”

回到西厢,只见北宁公主立在书案畔,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我的画轴字帖,秋月低低禀道,“公主,妍妍姑娘来了”

她并不回首,指着一卷画,笑道,“新月如钩,红枫似火,小桥弯弯,流水脉脉……这意境太美了!”

我重重俯身,轻言细语,“奴婢拙笔,让大长公主见笑”

“为何不画完?”纤细玉指点了点右下角的空白处,叹道,“如果再有一双神仙美眷就更妙了!”

她懂我的画,空白之处原是预备描绘一对白衣胜雪的男女,现在看来也无必要了,顿时泪水润湿了眼眶,我怅然道,“这画起源于奴婢的一场梦,梦醒时分,只记得景,不记得人了!

“原来如此!”北宁公主恍惚一笑,那双凤眸凄楚动人,似乎有感而发,哀叹一句,“人生太多憾事……”

的的确确便是如此,我默默不语,低垂了头,不愿让她看见泪流满面的我

如若人生无憾,该有多好!

“妍妍”她抬手抚在我的颊间,温婉而笑,“尘儿同你说了么,你考虑一下吧”

声音极轻极微,仿佛是从心底吐出,“这是天赐的福分,奴婢愿意与您同回建业”

“好!”她揽住我的肩头,用力抱了抱,颤声说道,“这才是本宫的好女儿!”

夜深,人静,无眠

披衣起身,独坐案前,那卷画还在,颤巍巍展开,纤纤指尖摩挲过画面

泪,潸然而下

一个有梦,一个无心――或许他不该叫做无尘,该叫无心!

一阵幽香四逸,将目光投向案边的玉瓶,方记起那是大长公主赏赐的玫瑰露,没有多想,拔开瓶塞仰脖灌下

好热,心里宛若掩着一团熊熊烈焰,欲喷爆欲爆发……

这是什么,是玫瑰露么?

为何喉间有些辛辣刺痛,为何腹中如火烧火燎般炽热,眼前一片迷蒙,睁大双眸,努力看清红色封笺上的小字,喃喃念道,“竹叶……”

“噢!”讪讪而笑,自说自听,“原来是竹叶露,难怪这味道有些特别,管不了那么多,接着喝”

玉瓶已然见底,将最后一滴倒入口中,我含笑抿了抿唇,随手掷了瓶子,阖眼俯卧案上,不知为何,突然很欣喜,双颊酡红一片,扬声大笑,“林无尘,林无心,好一个无尘无心的世外高人!”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抹淡淡的影子步入房中

不用抬头,已知晓来者何人,只听他喟叹一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何苦自我作践?”

我听了,不动声色,依旧笑靥如花,舌头打着颤,含糊不清道,“钟煦,你来晚了,那甘醇的竹叶露已经被我独享,没你的份了!”

“竹叶露?”他诧异地愣了愣,俯身拾起瓶子嗅了嗅,顿时阴沉了脸,不由分说将我拦腰抱起,厉声道,“跟我走!”

没想到他竟如此下作卑劣,趁人之危,欲……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握紧拳头挥向他,大声叫嚷,“放开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钟煦冷冷看我,仅说一句话便让人心神俱震,“想活命就不要再吭声!”随即将我紧紧箍在胸前,大步出门,径直向后山飞奔而去……

后山是寒山寺的花圃,植有各类奇花异草

他一声不响将我抱到井边,摇起轱辘,提上满满一木桶凉水,异常紧张道,“喝了它,快点!”

望向他,不知所措惊呼道,“为什么?”

冷漠注视着我,不带一丝温度地喝道,“别问,别管,只需喝了它!”

“我不……”一句话未完,只觉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心口似乎压着什么重物,难以呼吸

“妍妍”他一手揽住摇摇欲坠的我,一手掬起凉水送到唇边,疾声唤道,“快张嘴,快……”

“不!”倔强地摇了摇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推开他的手

“不要再坚持了,求你!”钟煦哀哀恳求,用力握住我的指尖,“你中毒了,刻不容缓!”

十指指尖已经呈现乌黑之色,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不信!”

钟煦面露哀色,一字一句咬唇说道,“相信我,哪怕只相信这一次,我不愿眼睁睁看着你死!”

我需要一个坚定坚决,不容改变的确切答案!

眼前一片恍惚,想看清钟煦,却只觉天旋地转,难过的呻吟声从喉间传出,气若游丝,“你说我会死,我不信!”

不再多做争辩,他捧起井水送入自己口中,下一刻――猛地俯下身子,我的煞白的双唇,将满口寒凉之水渡进嘴里

“你……”已没有力气踢打责骂,更没有心思害羞脸红,浑身疼痛的厉害,好似有万千淬毒的银针将我刺得遍体鳞伤,又仿佛一团团熊熊火焰侵入骨髓深处肆意沸腾燃烧,沁凉甘甜的井水徐徐注入喉间,似乎可以缓解那股莫名的疼痛

“你喝得根本就不是什么竹叶露,而是泡过草药的竹叶青”

“喝下了药酒!”

“是”一双关切的眸子目不转瞬地凝望,他颔首答道,“那酒是泡过金鞭七的,金鞭七又称为江边一碗水,是止血镇痛的良药,但只能外敷,如若内服会伤及五脏六腑,重者会不治而亡”

原来如此,我差点就一命呜呼,是不是该感谢他?

可是,他……

猛然想起他的所作所为,脸颊顿时红透仿佛枝头绚烂的桃花,不由分说一掌扇向他,恨道,“无耻小人,登徒浪子!”

他错愕不已,茫然不知所措地注视着我,“这又是怎么了?”

“你!”羞得无地自容,推开他,颤巍巍向前院走去

钟煦缓过神来,疾步追上,由身后揽住我的腰肢,似乎是在哀求,“妍妍别走,我……我喜欢你!”

我挣扎着,蓦地回首,冷冷一句,“快放手,否则我就喊人了!”

琥珀色的瞳眸亮得灼人,映着熠熠月华,清晰照见我的倩影,“不,今生今世都不会放手,我喜欢你那惊世绝俗的容颜,忘不了你那勾人魂魄的眼神”

“救命啊”一声惨叫逸出喉间,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片刻之后,灯烛火光大亮,北宁公主在寒山寺期间,守卫森严,寺僧与侍卫一齐而上,将我与钟煦团团围赚一时刀光剑影闪烁

一袭雪白身影大步而至,众人纷纷闪出一条道,抬眸望去,来者竟是无尘

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几乎想挖个洞穴躲起来,只听他淡然一笑,“钟煦艾好艳福!”

什么?不曾料到他会这样说,我怔了怔,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

钟煦无所畏惧,依旧揽着我的纤腰,扬声大笑,“无尘兄,你才是艳福不浅艾可以与北周名门柳氏结亲”

蹙眉不解地望向不远处的无尘,惊呼出声,“与北周名门柳氏结亲?”

钟煦附向耳边,轻忽一笑,撇嘴道,“你还真是孤陋寡闻,皇上下旨赐婚,让无尘远赴西京长安迎娶北周的名门淑媛柳湘湘”

什么?刹那间,心底一阵抽搐,浑身不住颤抖,直直盯着无尘,“他在骗我,对么?”

无尘不去看我,亦不答话,继续无视我的存在,他笑道,“夜风凉,各位还是早点安歇吧!”说着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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