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太师府’三字,心中不觉厌恶,蹙了眉,硬邦邦抛下一句,“我不去!”

姑姑压低声音,悄然耳语,“不去,怕是不妥,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性命攸关?看来不得不去,不去不行!

立在幽深高旷的府邸之中,我不住惊叹:红墙黄瓦,玉树琼花,比太初宫不差分毫,百官之首,无冕之王,当官能至这般田地,真是太不容易

秀芬姑姑引路,我好奇打量四处,只见深深翠叶,幽幽玉竹,郁郁繁花,亭台水榭,九曲回廊,应有尽有

由此可见,闵知行不仅是擅长做官弄权的阴险小人,更是懂得欣赏庭苑山水的风雅之辈

花苑中,清居静室前,姑姑驻足,示意我独自入内

悄悄走近,瞧见闵知行的背影,他负手立在供桌前,轻悠悠一语,“林?,你来了!”

我一怔,随口笑问,“太师传召,有何要事?”

他沉了半晌,陡然发问,“孩子,你准备好了么?”

一言将我问赚不太明白他的深意,愣道,“什么?”

闵知行笑了,那笑声令人心底发凉,“果然还是孩子,太单纯,太实在,真不知子芸为何会选你!”

这……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得我越发糊涂

沉默许久,闵知行不言不语,从香案上取了几枝黄香点燃,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祭拜某人

上完香,他招了招手,再次开口,示意我过去,“林?,过来看看!”

来到他身畔才发现,供桌之后高悬一卷画轴,与昨日在凤澜殿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画中少了大长公主,只留存南平公主一人

闵知行低低言语,“你看,她美么?”

“美!”

幽幽一笑,他继续笑问,“是她美,还是大长公主美?”

我轻声道,“林?浅爆难以分辨,她是南平公主陈子茜么?”

眸光瞬时黯淡,眼中似乎含着泪水,他怅然而笑,“是艾她是子茜,是闵知行的子茜!人往往都是这样――长久以来,想着的,念着的,都是那些得不到的人,得不到的东西,总以为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是最美最美的……其实最美的,最好的,最合适的,就在自己身边,可惜从未觉察……等有朝一日发现了,最美的已然逝去,最终只能抱憾一生!”

这番话飘忽轻微,入耳却重似千钧,他说得很有道理――人生真是如此,我错过了最美的人,比如母亲,比如无尘,比如……

将目光投向窗外,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北周已派出使者南下,朝中早就拟订了人选名单,我只想听你一句话――愿意去么?”

愿意去么!

难道真是要远嫁和亲?

一时心乱如麻,惊声问道,“你们选了我,是么?”

冷眼直视着我,眸中锋芒毕露,闵知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掷地有声一句,“不要多问,你只需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

和亲北周意味要离乡背井,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的事情啊

咬了咬牙,我自心底吐出三字,“不愿意!”

“好,答得干脆,有魄力,我喜欢!”他笑了,缓缓拍掌,“和亲之人定不是你,陈子安那么怕事,那么惧怕北周的宗广泽,老夫定要让他的嫡亲女儿去和亲……”

正说话间,只听屋外一片喧闹之声,似乎有人强行闯入

太师府总管悄然而至,立在闵知行身边,低声禀报什么

闵知行不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该来的总会来,让她进来吧!”

门开之处,大长公主一脸怒意,脚步匆忙,瞧见他,便劈头盖脸大骂,“姓闵的,你又在谋划什么,本宫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子芸!”闵知行依旧温言而笑,“老夫愚钝,且胸无大志,不像某些精明之人,一心妄图……还存心利用这纯净无瑕的孩子!”

“林?,好孩子!”见我不知所措呆立,公主一把抓住我的手,死命椅,“无论他说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专干些下流龌龊之事,意图挑拨你我的母女关系!”

面无表情相望,从她掌心一点一点抽出手指,漫不经心答道,“若是亲如母女,还怕他人挑拨离间么?”

一双凤眸染满氤氲,她紧张兮兮一再追问,“孩子,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勾唇笑笑,淡然一句,“闵太师只是问我,是您美,还是南平公主美?”

此语一出,公主久久愣赚疾声唤来姑姑,“先带林?回去,本宫还有事要办”

姑姑引我出门,就在木门关闭的一刹那,似乎听见公主歇斯底里的哭声,“闵知行,这么多年了,你依旧不死心么!”

回宫路上,我沉默不语,姑姑仿佛有话要说,几次开口,又几次将话咽了下去

挪了挪身子,在她身边坐下,我微笑道,“是不是误会大长公主了?”

“郡主啊”她伸手抚上我胸口佩戴的龙凤玉佩,幽幽言语,“公主能将这块宝玉给你,就没有将你当做外人!”

我一惊,有些惶恐,“这玉是……”

姑姑想了想,语声缓慢,“这玉是先皇景帝命能工巧匠专门雕琢的,一共有四块,一块赐给大长公主,一块属于当今皇上,一块给了南平公主……南平公主早殁,就将玉佩留给了驸马,也就是闵太师……”

原来如此,难怪闵知行也会有玉,心底暗自盘算,算来算去,似乎还差一块,便问道,“一共四块,那还有一块呢?”

“这……”面色一沉,秀芬姑姑欲言又止,“或许第四块早已不在人世间,随着那人的离去,消逝殆尽”

心中隐着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他――那个宫中的禁忌!

心里烦乱如麻,似乎堕入黑暗无边的深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如果这世上只存有四块龙凤玉珏,如果我身上带的是大长公主的那块,那母亲交给我的那一块又去向何处?难道从一开始起,那

块玉就不存在么?

前脚刚踏入凤澜殿,后脚就有人尾随而至

我转身抬眼,认出那绿衣侍女是宗贵妃的人,只听她恭敬道,“贵妃娘娘邀郡主去凤凰台观舞听曲”

姑姑替我答道,“郡主有些伤风,不便前往……”

“不!”我扬声止住她,笑道,“既是贵妃邀约,不去便是不恭,容我更衣梳妆,随后就到!”

待侍女走后,撇下姑姑,独自进殿更衣,她追上来,责问道,“您为何要去,大长公主不消您与贵妃过于亲近!”

端坐妆台前,我一面描着黛眉,一面冷笑,“不与贵妃混熟点,我怎能去北周和亲!”

姑姑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味叹息道,“您还是误会大长公主了!”

梳妆完毕,唤来玉瑶,淡然道,“姑姑既是不喜欢,那也就不必跟去了”

出了凤澜殿,迎面遇上尹晟熙,他戎装佩剑,俯身向我行礼,“皇上有令,让末将随时跟随郡主,以保证您的安全”

我蹙眉不解,“这是为何?”

尹晟熙垂首答道,“近期,各地采女入宫待熏加之北周使节来访,宫中鱼龙混杂;前日,有人乱闯桂花筵被擒,皇上特命十六卫加强戒备……”

心中陡然一寒,第一反应便是钟煦,惊问道,“有人被擒?”

“是一名待选的采女!”

长吁一口气,轻抚胸口,喃喃道,“还好不是他!”

尹晟熙猛地抬头,愣愣看我,“您说什么?”

玉瑶上前扶住我,转了话题,“不能让贵妃娘娘久等!”

凤凰台,宫内最高处,上筑遇仙殿,是专为宗贵妃建造的

遇仙殿内,丝竹缭绕,歌舞升平,繁华似锦

我让尹晟熙与玉瑶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殿

宗贵妃倚坐榻上,擎着夜光杯,饶有兴致地观舞听曲,见我去了,忙招手道,“林?,快过来坐”

我屈身行礼,缓缓落座,笑道,“娘娘,好雅兴!”

“苦中作乐而已!”她蹙了娥眉,一双琥珀眸隐着哀怨之色,斟了一杯酒,递与我,凄然道,“快尝尝,这是北周使节带来的故乡美酒”

那酒很香,甘甜爽口,我不是贪杯之人,却经不住贵妃劝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许多

渐渐的,双眸有些迷蒙,跃动的舞姬似乎全都变成千手观音,我自言自语,放声大笑道,“好,居然可以见到千手观音,原来醉酒也可以这么美妙!”

宗贵妃陡然站起,挥了挥衣袖,示意舞姬与侍者退下,偌大的殿宇之中,只剩下她与我二人

她深深低首,让人辨不清神色,幽幽笑道,“林?,你说过难以忘怀一双琥珀色的明眸,要知道在北周只有皇族才可能……”

我已然迷醉,听不清她的话语,伏在案上,语声含糊,不知是哭还是笑,“您说什么?”

她扬声大笑,笑声居然有些凄厉,挥袖指向帘幕,“是他么,那个让你难以忘怀的人!”

心间震动不已,仅是一瞬,醉意全无――一抹浓黑的影子投在薄如晨雾的帘幕之上

我骇然惊呼,“他是谁……”

倏地掀起帘幕,一男子疾步而出,琥珀色的目光久久亭在我满是酡红的面颊之上,“许久不见,颇为想念呢!”

玄色衣衫,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我定了定神,蹙眉相望,努力回忆着他的名字,“你……你是阿明!”

他似笑非笑迫近,一只手已肆无忌惮地圈住我的腰肢,“永乐郡主果然好记性!”

警惕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喝道,“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他笑了,单手将我搂得更紧,薄薄的双唇几乎贴上耳廓,轻声细语,“只想靠近你,欣赏那举世无双的美丽容颜,不需要等太久,你就是我的了!”

惊慌失措地高声惊呼,无助地望着不远处的宗贵妃,“贵妃娘娘,快救我!”

手脚抖得厉害,完全不听使唤,软软倚在他的怀中,仍由他随意摆布,炽热的唇流连在我的颊间,一双深邃的瞳眸熠熠闪光,只听他低低柔语,“轻而易举驯服了圣马的卢,你是神女,是上天所赐的最好礼物,如若拥有你,定能完成圣祖的统一大业!”

圣祖?难道他是北周的……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竭尽全力喝道,“你不要太放肆,我可是北宁大长公主的义女,皇上钦封的郡主,如此轻薄待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闻所未闻,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用力钳紧我下巴,痴痴看我,“你们的皇上若有那么大的胆子就不会提出联姻和亲了,陈子安可是摆出一大群公主让我任意挑熏可我只看中了你,那可怜兮兮的

懦夫一口就答应了,真是可悲啊――十几年来如人偶傀儡一般被人操纵,没有尊严,没有地位,仰人鼻息”

天艾他居然敢这样辱骂至高无上的皇帝,来头一定不鞋我瞪着他,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

“怎么?”宗贵妃冲口而出,急急奔来,重重推开阿明,将我扶赚目瞪口呆道,“林?,你不认识他,难道你喜欢的那人不是他?”

缓步挪到桌案边,勉强扶着桌沿而立,抬手怒指,咬牙恨道,“除了在驭马场见过一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懊恼万分,宗贵妃压低语声,“你说那人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本宫以为是在说宗明,所以就……”

心头一寒,难以置信相望,逐字逐句问道,“你说他是宗明,是北周的皇太子?”

宗广漪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点头

阿明就是宗明,北周文帝最心爱的儿子!

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厉声质问,“你掩藏身份,潜入大陈究竟有何居心,是何目的?”

“明知故问!”他目光深深,逼视着我,笑得轻佻,说得容易,“本宫既然娶不了柳湘湘,就只有再择其他人熏挑来选去不见中意的,只能来南边转转,没想到竟遇见了你――虽说仅是郡主,但比陈子安膝下的公主强上万倍呢,够辣够野够漂亮!”

见他一副不屑的涅,我也不甘示弱,咬唇嗤笑,“原来你的意中人是柳湘湘,只可惜她要嫁做他人妇,你是北周的皇太子又如何,同样不能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要眼巴巴望着她与别人白首到老!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够单纯!”目光深邃复杂,他锋芒毕露,“什么林无尘,什么荣兴郡王,不过是替死鬼

未完,共2页 / 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