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芩见状,迎上前来,将我揽赚旋即转了话题,“还请见谅,娘娘尚未用过早膳,不免有些头晕”

退后一步,保持应有的距离,闵知行温颜笑叹,“阿芩,真有你的,还是如此敏捷,如此谨慎,难道怕我吃了她?”

“太师又在说笑了”明眸婉转,一语双关,阿芩答得巧妙,“皇后娘娘怎逃得出您的掌心!”

是艾先皇后吴德蓉如是,我亦如是!

听完这句,闵知行不再言语,微微欠身朝我行礼,“臣,告退”

“你……”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愣了半晌才悄然道,“大行皇帝的丧礼,还需你多费心”

漠然挥袖转身,他垂首深望双手,喃喃自叹,“居然嫌这双手染有血腥味,殊不知一切皆是为你!”

语声很低,却听得清晰,意识渐渐游离,恍恍惚惚的,我已然分辨不清谁是敌,谁是亲,谁是友……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大多数人难以反应,其中包括我

昨日还是彩灯高悬,热闹非凡;一夕之间,物是人非,满眼缟素

久久立在廊下,如堕梦中,眼瞧宫婢将五彩宫灯换成素白纸灯,我这才缓过一口气,烦乱心绪渐渐清明――陈子安与吴德蓉确实是死了

“皇后娘娘,回宫更衣吧”阿芩善意提醒,“内侍省已送来孝服素衣”

皇后娘娘?这几个字很是刺耳,我连连苦笑,“阿芩,别唤那个称谓,别让我的心冰冷僵硬”

闵太师办事,素来雷厉风行,刚过晌午,一切皆已齐备

大行皇帝与皇后的梓宫停放在仁智殿内,安排若干妃嫔守孝哭灵;又设灵堂于乾明宫偏殿,供皇室宗亲各级官员凭吊

内宫外朝,官员将领,似乎全都听命于闵知行,再无他人对先皇遗诏的真伪表示怀疑

丧礼有条不紊进行,除了一个人――陈烨!

陈子安离世到现在,早已过了大半日,可还不见陈烨的身影

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椁并排放置,尹君跪在灵前哭得伤心欲绝,几次撞棺未遂,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陈子安的女人很多,真心爱他的,或许只有尹君一个

灵前,我哭也哭过了,跪也跪过了,被阿芩搀到一旁,落座奉茶

见我坐下,宗广漪凑上前,寒暄一句,“妍妍,还没恭喜你”

“喜?喜从而来!”唇角勾起一抹涩然笑意,我若有所思道,“回首百年身,早已擦肩而过”

似曾相识的琥珀明眸格外清澈,她幽幽低语,“你的牺牲,未明月会铭记在心”

依旧在笑,我答得悲怆,“消他会……”

说话间,有内宦通传,“皇上驾到”

抬眸望去,陈烨搂着兰嫔徐步进殿,二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暧昧调笑,好不亲热

瞧见众人痛哭失声,悲痛万分,他笑得诡异,冷冰冰一语,“今日大喜,哭什么哭!”

“这是为人子女者,该说得话么?”倏地站起,尹君满是泪痕的脸颊苍白若纸,颤声道,“他是你父亲啊”

“哟!”仿佛发现媳物,陈烨斜眼睨视,嗤笑声声,“这不是逆来顺受的尹妃么?还真是难得呢!”

一语将尹君呛赚娇俏的脸面涨得通红

见她不言语,陈烨显露张狂本性,猛然圈臂将其揽赚轻佻道,“哭得梨花带雨,朕喜欢至极……”

轻狂不羁,陈烨公然调戏母妃,在场众人皆敢怒不敢言,纷纷低眸垂首,装作没看到,没听见

拼命挣扎,扭头躲闪,尹君含泪悲泣,“先皇灵前,请您自重”

“自重?”寒声冷笑,陈烨不留情面的讥讽,“你原本就是教坊的歌姬舞伎,素来风流,何苦在这儿装贤淑,装贞洁,千万别学贱人闵?,人前一套,背地一套――昨夜晚归,她居然耐不住寂寞,在朕的新婚喜床上,与林永泰……”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抬首,错愕相望

下一刻,有窃窃私语声响起,更有不屑一顾的白眼,幸灾乐祸的嗤笑……

人的听觉不能太好,否则会听到许多不该听闻的声音

可惜艾我耳不聋,眼不花!

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我细细观察,牢牢谨记

这辈子,不知能活多久,但我会永远牢记她们现在的神情,永远牢记陈烨带给我的伤害与耻辱

勉力抵抗,尹妃满脸泪水,哭得凄楚,“先皇离去不过半日,您就欺负孤儿寡母,试问天理何在啊”

一脸狰狞奸笑,陈烨扬声厉喝,“朕就是天理,朕可以为所欲为!”

大行皇帝灵前,欺凌孤儿寡母,这等畜生该天打雷劈!

慎思慎言慎行是后宫的存亡之道,闵知行教导的,我难以学会,更难以做到

“阿芩!”我唤来侍女,正色道,“快去请摄政王,顺便再邀上朝中文武,让他们开开眼界,瞧瞧皇上是如何在先帝灵前寡母的,是如何为百官立典范为万民树楷模的!”

高旷阴暗的殿堂,森森冷冷的言语回响

猛地放开尹妃,陈烨带着三分畏惧,七分不屑,讪讪而笑,“世事真难料,一夕之间,晋为皇后,又得闵知行撑腰,果然与众不同,连声音都万分响亮呢!”

水眸轻瞥,我抿唇莞尔,“妍妍原本不是高尚之人,有幸蒙受天恩晋为皇后,感激涕零;换句话坦言,既然皇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那与其为伍的皇帝陛下也自然好不到哪去!”

一脸铁青,目光骤然收缩,他仇视我,欲怒骂,却寻不到比更为难听更为歹毒的词汇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是他惯用的伎俩――所指之人,不是兰嫔,而是我!

夜路走多了,经常遇到鬼,早已习以为常

大行皇帝与皇后之棺椁在仁智殿内停过三日

第四日,梓宫发引,迁入紫金山的皇室陵寝,随着地宫石门重重关闭,煊赫一时的‘永定朝’宣告终结,陈子安与吴德蓉将长眠地下,深埋九泉,化作累累白骨,化为一个肃穆的庙号

随后几日,行九虞之礼

再随后,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这是我第一次以皇后身份驾临神龙殿的感慨

立于金灿龙椅旁,放眼望去,金殿上,御阶下,百官匍匐行三跪九叩之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阵阵高呼,撼天动地,久久回荡,这恢弘显赫的气势将我震撼,仅是一瞬,忽地明白,为何所有人皆渴望角逐帝位,为何所有人皆渴望登临高处……

君临天下,俯瞰芸芸众生,那种感觉的确令人心潮澎湃,可居于宝座之人,既不是贤良,也不是智者,更不是仁君,只是一猪狗不如的禽兽,不免大煞风景

十二旒冕冠,玄衣?裳,陈烨穿戴整齐,仰面倚坐龙椅,仿佛孩童般捧着九龙玉玺,不住把玩,不住炫耀,那番嘴脸让人恶心!

典礼按序进行,兀然听他冷嘲热讽一句,“贱人,还不跪下,接受皇后的凤印金册”

不等反应,他抬手挥袖将我掴倒在地

见我无故被打,百官错愕不已,纷纷劝阻

这让陈烨更为恼火,接连狠狠踢踹几脚,边吼边骂,“卑微贱货,上不了台面,朕让你跪,居然置若罔闻,你不愿做皇后,多得是人排队等着!”

这男人是疯子!深望他的丑恶嘴脸,恍惚梦回,回到儿时被人任意欺凌的凄惨岁月

下一刻,水眸黯淡,意识全无……

静静倚躺,很暖很暖,鼻尖萦绕的,依旧是那最为熟悉的男子气息

“阿月!”喃喃呓语,有泪珠凝在眼角,“说好等你一年,可三百六十日,太难太难熬……”

“郡主,醒醒!”温热的掌心抚上面颊

朦胧睁眼,所见之人令我惊讶,竟是他――尹晟熙

环望四周,早已脱离神龙殿,他抱着我,身畔跟着阿芩

“娘娘,您晕倒了”阿芩语声急迫,“多亏尹将军”

“放我下来,你可以退下”我面无表情,语似寒冰

“你……”还似从前那般,他未用敬语

足尖沾地,我挣脱他的怀抱,淡淡一句,“妍妍没事了,谢谢”

见我有意疏远,他愣了愣,一语惊心,“皇上不配拥有你,女人是让男人用心疼爱的……”

皇上不配拥有你,女人是让男人用心疼爱的――简简单单一语,虽惊心,却更为贴心,可……

旁若无人地挽住胳膊,低低言语仍在继续,尹晟熙越说越让我胆战心惊,“无需再隐忍,你已经够悲够苦够累,只要你一句话,就算翻天覆地,就算逼宫弑君,我也可以,我也愿意!”

“你这…这想法太可怕了,这是叛国,是谋反!”厉声喝断,不留半点情面,心底只有唯一声音响起――他是良善之人,不能给予错误讯号错误提示,不能让其做出无法挽回的傻事!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唤我乳名,可惜…可惜我不能给他余留任何希冀

绝然甩开他的手,退后数步拉开距离,我一字一句说得冷淡无情,“尹将军,请自重,若是朝贺本宫荣升皇后之喜的,请行三跪九叩之礼!”

扑通一声,他重重跪下,一拜,再拜,三拜……

每一下皆以额触地,磕在青玉石砖上,砰砰作响

见他这般,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怆,恍惚失语,“你……”

抬首仰望,深深黑瞳中,失望之色展露无遗,他哀哀喟叹,“妍妍,你是永乐郡主也好,是皇后娘娘也罢,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驭马场上,风姿绰约清新纯净的开朗少女;永远是凤澜殿外,光裸玉足无忧无虑的顽皮小丫!”

他的话让我思绪翩跹,不禁回想起那些快乐的日子,幸福的岁月

一阵刺骨寒风袭来,拂得长窗呼呼作响,我一惊,远去高飞的思绪被惨不忍睹的现状拉回

“晟熙,别说了!”下意识观望四周,警惕道,“幽深宫闱,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这原本就是我的心里话,即使面对皇上,我也敢毫无濒吐露!”

扰乱心绪的话语,不愿再听,我抬手示意,“你走吧!”

“不,我要说的,还没有说完!”猛地站起,尹晟熙竟圈臂将我揽赚绵绵软语直击心房,“可以笑我痴,也可以笑我傻,居然无可救药的,一往情深的恋上不该爱不能得到的女子!我就是要让那女子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叛她,不爱她;我也会一直守护在她身畔,哪怕是背叛全世界……”

自高祖皇帝开国以来,历代皇后皆居六宫之首的芳华殿,可我觉得那儿阴气杀气太重,禀明摄政王之后,独自搬去远离六宫的长秋宫

长秋宫荒废多年,宛若冷宫一般,玉瑶对我的举动很是不解,还是阿芩一语道破天机,“后宫原本就是是非之地,远离喧嚣,远离人群,才是长久之道”

多长,多久,才是长久?

与世人相悖,我竟喜欢短暂,我是这世上最不愿当皇后的女子――时除想,或许今日可以被废皇后之位,或许他朝能够出宫与阿月重逢,可惜……

“娘娘,您的印”阿芩托着丝帕而至,帕上置着最为刺目的九凤金印

赌气接过,随手掷在案上,我淡淡笑叹,“如果可以,宁愿将它抛去天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竟傻傻认为:凤印不在了,我也就不是皇后了

眼不见,心不烦,欲求心灵之解脱――多少次了,将九凤金印抛得远远,可每每都被阿芩小心翼翼捧回,就像这次一样,即使投进菡池,即使落入泥沼,也会被她完整无缺寻回

“娘娘,即使丢掉金蝇有些事也改变不了”阿芩又开始婆婆嘴,语重心长,“摄政王时时刻刻将您的事放在心上,连夜命人在琼池打捞,金印才能失而复得”

“别在我面前提他,我恨他,讨厌他!”语声激动,字字句句咬牙切齿,“若不是他,我会身处这寒凉之境么!”

正说话间,珠帘微颤,玉瑶躬身而入,禀道,“娘娘,北周使节在外求见”

北周使节?我怎么给忘了!

新皇登基,四含贺,八方来朝

昨日,闵知行遣人通告,将有北周使节来长秋宫觐见

北周使节r许能够带来阿月的消息,心头一喜,迫切道,“快传”

窄袖华服,玉冠束发,玉瑶引入一纤瘦女子

那人一见我,慌忙跪下,禀道,“宫廷女官柳湘湘,叩请皇后娘娘金安”

北周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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