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就在县城的西北角,很是荒僻,估计也没多少人来这里。县城里最好的地方并非是商家的店铺,而是那些士绅的住宅。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粗略估计一下,最小的一户士绅住房面积都在一千平以上。现代社会有哪个土大款有这本事?

炎涛的心拔凉拔凉的,看来将八仙桌卖给商人的计划要破产了。

冷峻开始嘟囔:“让你走快点,你不走,现在可好,城门已经关了,我们被困在里面,想出去都不行。”

炎涛听的头皮发麻,很想用什么东西堵住冷峻的嘴,可是手边没有趁手的,再者自己也打不过他。这样的小城,晚上根本就没有娱乐的地方,早早的整个城就黑灯瞎火。除了路边的几个叫花子,他们这两个拿着大件的家伙很快就成了巡城公人的目标。

“站住!干什么的?”公人头一把揪住炎涛的衣领,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觉得你面生,老实交代,准备去何处偷窃?”

炎涛从来没被人这样抓住过,勒的都快断气了。看着人家腰里悬的佩剑,双腿就有些发软,连忙面带微笑:“卖东西的,哦不,送东西的!”

“一会卖东西,一会送东西,一看就不是好人,绑了!”

冷峻就要上前动手,却被炎涛拦在了身后。冲着那几个公人陪着笑脸继续解释:“各位大哥,且慢,且慢,我们真的是送东西,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县尊的,绝不是什么蟊贼,真的,远道而来,脚都破了,您看,您看!”说着话,炎涛就往地上一坐脱鞋。

公人头赶紧离的远远的,几十天没洗脚,一脱鞋味道真的让人受不了,就连冷峻也都捂着鼻子。看了炎涛扔在一旁的太师椅,公人头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奇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县令就是他们这里的土皇帝,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县令。

公人头一挥手:“此乃何物?”

炎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太师椅搬正,一屁股坐在上面:“椅子,太师椅!坐的!”那样子谄媚到了极致,看的让人恶心。

公人也是当过军卒的人,本以为这两个小子身上背的是什么攻城的物件,没想到竟然就是两个稀奇古怪的家具。温水县地处偏僻,周围盗匪横行不说,南边有南蛮,西面有羌人。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公人,很多事情都得小心。

炎涛从太师椅上起来,冲着公人头呵呵笑道:“真的是椅子,你坐上试试,很舒服的!”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公人头的胳膊就往椅子上拖。

在周围几个公人紧张的神情中,炎涛勉勉强强将公人头摁在椅子上。坐在太师椅上使劲晃悠了两下,竟然很稳当,公人头这才相信,这东西真的就是家具。

“这是谁送给县尊的?”

“温岭老君观的冲虚道长,这位就是他的弟子!”炎涛一把将冷峻扯到自己前面。

见冷峻一身道童打扮,冲虚道长也算是当地的名人,没事的时候画个符,施个水,救了不少附近的百姓。当然被他医死的人更多。

公人头看了看冷峻。冷峻一脸的孤傲,记得上次和师傅一起来温水县的时候,老君观冲虚道长的名头在温水县很响亮。所到之处人人敬仰。这才过了半年,再来竟然差点被关进大牢。公人头认识冷峻,也就相信了炎涛的话。

收回自己的宝剑,翻了一个白眼:“以后送东西白天来,这大晚上的不太平,好了,去吧!”

看着巡逻的公人拐过一个弯角。炎涛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没想到大汉朝的治安竟然如此的好,屁大点的温水县,大晚上的还有人巡逻。要知道在他的那个年代,别说小县城,就是大城市,到了晚上也见不到几个警察。

冷峻一边收拾被弄的快散架的家具,一边问炎涛:“真的要送给县尊?”

炎涛一笑:“能买起的恐怕也只有他了,你看看这周围哪有有钱人?”

“不是说送吗?怎么又变成卖了?你嘴里到底那句话是真的?”

“我想揍你一顿,这句话绝对是真的!”炎涛不喜欢冷峻这种刨根问底的做法:“麻溜的,先去县令家看看,如果不给钱,就只好送了。”

冷峻一笑:“几个公人就把你吓傻了,还敢问县令要钱,我才不信呢!”

县令的府邸其实就是县衙。一般情况下,县衙的前半部分是办公的地方,后面就是县令的府宅。两人在去县衙的路上,发现县衙旁一座府邸竟然比县衙还要豪华。黝黑的大门,一排排的铜钉,在门廊两边灯笼的照耀下,泛着光泽。几乎是雕梁画栋的门楼,比起前街那一排低矮的茅草屋好了不知多少倍。

“诶?这是什么地方?”炎涛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门楼顶上的牌匾,两个龙飞凤舞的篆字,曲里拐弯好半天只认出右面的那一个是府字。

冷峻看了一眼:“是县丞的家!整个温水县他家占了一半,我们来的这一路上看见的水田和旱田都是他们家的,这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有时候在温水县说话比县令还气粗。”

炎涛嘿嘿的傻笑,冲着冷峻做了个鬼脸:“得了,咱们的东西有销路了。”

卖东西就得卖个对应的人,桌椅这种超前的玩意市场难以估计。

炎涛不等冷峻阻止,扔下肩膀上的太师椅,三两步便去敲门。青铜铸就的铜环和狮头兽剧烈碰撞,发出当当当清脆的响声。等到冷峻抓住炎涛的手,县丞府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一个满嘴黄牙,说话带着口臭的家伙,把脑袋伸出大门外:“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黑天半夜的竟敢胡乱敲门?”

“这位大叔,我们可不是胡乱敲门,是专门来找县丞大人的!”炎涛极力忍住,没让自己吐出来。这家伙的口臭太严重,古人都不怎么刷牙,也没有这个条件,而且吃的也不讲究,嘴巴里的味道自然就大一些。炎涛一指被扔在大街上的那些家具:“您瞧瞧,这可是最好的家具,是温岭老君观的冲虚道长特意送给县丞大人的。”

“送东西的?”门子探头朝着外面看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大门前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木头,嗤之以鼻:“滚,老道士有什么好东西,别想再蒙骗我们主人,上一次口口声声说治好了我家小公子的痼疾,结果怎么样,小公子还是早夭,全都是骗人把戏,赶紧滚,再不走打折你们的狗腿!”

“咣当”一声,看都不看炎涛和冷峻,就把大门关了起来。

炎涛一切计划的都很好,却没想到中间会出这样的岔子,扭头看了冷峻一眼。冷峻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炎涛长叹一声:“坑爹呀!你说,你们师徒怎么这么笨,明知道是骗人的把戏,还给人家打包票,没把你们宰了都是轻的,实话说,你师父是不是跑路了?”

“跑路?何为跑路?”

炎涛苦笑道:“就是害怕人家报复跑了呗!留下你们师兄妹替他顶缸,现在我倒觉得这个县丞其实不错,没找你们的事,要不然就是十个你也死定了。”

冷峻没有接话,而是反问炎涛:“现在咋办?看来你的主意也行不通。”

“还能咋办?去县衙呗,但愿你那个坑徒弟的师傅没坑过县令大人。”

县衙就在县丞府的左近。大晚上的不是办公时间,县衙大门口黑灯瞎火,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二人绕道后街,来到县衙的后门。果然,这里倒是有门子。气死风灯就挂在大门口。比起县丞家的排场,这里就寒酸很多。小门楼下一张小门,而且很窄。一个门子因为冷,缩门廊下抱着火炉取暖。

炎涛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上前抱拳:“这位小哥,在下受人之托,有东西送给县尊,还请小哥通报一声。”

那门子抬起眼皮看了看炎涛,见他衣着简陋,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人物,将袖口缩的更紧一些:“时辰太晚,县尊已经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吧!”

炎涛很想骂人。奶奶的,全他娘的都是一群势利小人,先前县丞家的那个口臭的家伙和这个门子乃是一丘之貉。以貌取人也就算了,竟然狗眼看人低。如果哪天自己发迹了,一定让这些小人吃不了兜着走。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何况这县令只不过是个微末小官,手下的这些狗奴才都是这幅嘴脸,难怪皇帝身边的那些大小太监比宰相还厉害。可惜自己手里不宽裕,如果有通融钱,也就不用辛辛苦苦的将这些家具弄到这里来。

炎涛很无奈,再次赔上笑脸,准备赌一把,希望冷峻的师傅冲虚道长的名头在县令这里能好用一些:“小哥,通融通融,我们是从温岭老君观来的,受冲虚道长之托,给县尊进献礼物。”

门子见炎涛不开窍,心里很不舒服,不耐烦的挥挥手:“什么温岭,什么冲虚道长,老子不知道,没事赶紧滚蛋,要不然爷爷揍死你!”说着话,门子一把将炎涛推开,若不是冷峻扶一把,定然是一屁股蹲。

受了一晚上窝囊气,冷峻早就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门子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声音很脆很响。冷峻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年少气盛,常年跟师傅住在深山里,那里知道社会上的事情。正在气头上,哪管这一巴掌打下去是什么后果。

炎涛就不一样,来汉朝之前,受过完整的教育,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对很多人情世故的东西都看的明白。冷峻一巴掌下去就知道事情不妙。想要阻拦已经晚了。

那被打的门子,眼睛瞪的老大,他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打自己,立刻大声吼叫,声音都尖锐了几分:“来人,打人了,有人要行刺县尊!”

炎涛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只说打人,这还好说。行刺县尊的大帽子扣下来,别说自己和冷峻,恐怕就是冷峻那个坑徒弟的师傅来也扛不起。

县衙的后门里立刻涌出来三五个手拿棍棒的家丁。冷峻全然不放在眼里,自从和炎涛打了一架,那句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话,冷峻可是深有体会。不等那些人扑上来,他的拳脚施展开,三下五除二便将这群家丁打倒在地。还不忘在那个喊人的家伙身上多踹两脚。

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巡街的公人和县衙里的家遏啦啦来了十几个,手里都有兵器。见了冷峻和炎涛就要扑上来拿人。这时候的炎涛竟然不怎么害怕了。几千年的见识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事情搞的越大就越对自己有利。

“住手!”炎涛站在太师椅上大吼一声。今天这事情,已经搞大了,那就得搞得再大一些,事情越大,县令处理起来顾及就会越多。小小温水县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吼一嗓子整个县城都听得见,现在正好天黑,很多人其实并没有睡,如果能吼出来几十个看热闹的,那就更好。

炎涛指着躺在地上的门子大声骂道:“狗奴才,竟然敢挡爷爷,也不看看爷爷是干什么的,别说小小温水县县衙,就是蜀郡太守府,爷爷也进出自由,哪怕到了长安,也有人给我几分薄面,本不想用这些虚名压你,没想到变本加厉,瞎了你的狗眼!”

炎涛的话说的很有底气,完全就是一个纨绔的代表做派。古代电视剧看多了,纨绔子弟一般都是后台很硬的主,说出来的话越大越能将这些家伙唬住。再者古人消息比较闭塞,有些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乡这一亩三分地,更不要说京城的事情。炎涛就是用这样手段,先唬一唬这些井底之蛙。

效果真的不错,所有人果然停下争斗,一个个抬头看着站在太师椅上的炎涛。那个巡街的公人头,这时候心里一定翻江倒海,幸亏自己刚才没怎么为难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听这话的意思大有来头。

躺在地上的那些家丁也不再哼哼,所有人都看着炎涛,纷纷猜测炎涛到底什么来头。都听说冲虚道长游遍大江南北,认识几个有来头的人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炎涛还在那里辱骂。县衙的后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长袍,头带玉簪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冲着炎涛一抱拳:“这位公子,不要和这些奴才计较,县尊有请。”

“狗奴才,等会再收拾你们!”有了台阶,就赶紧下来,自己可没把握能唬住这些刁民多长时间。冲着那中年人一抱拳:“让先生见笑了,这帮杀才狗眼看人低,我看县尊也该整顿一下县衙了,要不然让那些御史知道,恐怕对县尊不是好事。”

中年人微微一笑:“公子所言正是,县尊定当整饬府衙,教化下属,替朝廷牧民。”

炎涛这大尾巴狼已经装了出来,自然得继续装下去。在汉代,为了监察百官,专设御史大夫,这可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御史大夫的职责中监察地方不但包括百官德行,还包括府库账目等等一切关系百官利益的事情。在百官之中,御史大夫其实比皇帝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