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酒,只有清淡的花茶。文党喝了一口,问炎涛道:“听闻炎县佐也是我蜀郡人,不知家乡在蜀郡何处?”

炎涛一愣,没想到自己随便念出来的诗,竟然勾起了自己的身世问题。倒也不怎么慌乱,这个问题他已经早有定夺。连忙道:“小人的家乡的确在蜀郡成都,然三岁时父母双亡,被家师收养,跟随家师十年,本来以为这一生随家师终老山林,谁曾想家师突然仙逝,为家师守墓三年,这才不得已出山谋个活路。”

说完这些,炎涛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里不断哀告在家的父母,千万不要怪他。为了活命,也为了不将这些古人吓死,只能得罪老爹老娘了。

常事还是第一次听炎涛说这样的谎话,不免有些好奇:“看来小子的老师也是一位贤士,想必这制盐之法就是你的老师相授吧?”

“县尊猜的不错,家师一生所学甚广,三教九流无一不精,怎奈小人愚笨,跟着家师十年,只学了些皮毛,难登大雅之堂。”

常事一听,心下向往。学了皮毛竟然都是如此手段,这半年时间,炎涛将老君观这不毛之地变得有声有色,作为县令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如果学全了,岂不都成圣人了。忽然看见文党在看他,连忙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刚才的表情。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羡慕的语气。

“公子的老师真乃神人也,若不是仙逝定然让我大汉百姓敬仰,为天下苍生谋福。”

文党微微有些醋意:“先秦诸子百家何等兴盛,人才济济,怎奈天下贤人都爱隐居山林,不能为天下百姓谋福,枉费胸中所学,乃憾事也!”

炎涛微微一笑:“太守说的不错,似太守这样一心为民之人天下少有,家师不如也!”

文党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再看炎涛时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呵呵,老朽怎比的了炎县佐的老师,谬赞了。”

常事自知说错了话,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师文党,连忙道:“炎公子自出世以来未见有字,今日老师在此,不如就替炎公子起个字也算一桩美事。”

炎涛连忙放下茶碗,跪倒于地:“还请太守赐字。”

天下间有喜欢钱的,有喜欢女人的,这个文党喜欢才子。刚才炎涛的两手唐诗,让文党刮目相看,觉得此人绝不是池中之物。自己虽然有爱才之名,可惜收的那些徒弟也没有什么翘楚。如果给炎涛赐字,那就是说炎涛是他的学生,如果这个炎涛今后有什么出息自己脸上也有光,自己的爱才荐才之名也算坐实了。

文党点头微笑,对炎涛很满意。随即思量良久:“国语中有,士之子恒为士,工之子恒为工,商之子恒为商,农之子恒为农,小子受高人指点,需谨记高人教诲,也别忘为我大汉出力,今日我便赐字子恒于你,可妥当否?”

常事连连点头:“子,首也,恒,久远之意,老师这是让你的才华长久的传承下去,造福天下百姓,子恒二字最为妥当!”

“谢先生!”炎涛连忙磕头。

文党哈哈大笑,心里格外高兴。

当天晚上,文党、常事都在老君观安歇。早有霍钱氏和冷月准备好了房间。

第二天,老君观的事情一切如旧,炎涛用常圆替下冷月。专门将冷月叫到房中,由炎涛口述,冷月撰写,用了整整一上午时间,这才将制盐之法详详细细的写了出来。随即亲手送到常事手中,常事嗟叹不已,然而也没有办法,摇头叹气送给文党。

常事和炎涛将文党一直送出十里之外,这才往回走。一路上常事都是紧缩眉头,似乎心有不甘。

炎涛道:“县尊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吗?我们的布袋盐已经买了好几个月,在我们蜀郡一切正常,太守丝毫没有过问,却在川北出了事,我看此事有些蹊跷!”

常事一愣:“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老师来向我们讨要这制盐之法?”

“不排除这种可能!”炎涛点点头:“我们的布袋盐非常紧俏,而且我已经向贩盐之人说过,只要谁愿意加入,我双手欢迎,如今在蜀郡基本上所有的制盐,贩盐之人都和我们温水盐业公司有瓜葛,好多制盐作坊都是我派人指导他们制造布袋盐,成都也有几家,大家都没有怨言,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至于说文太守受人指使,倒也不见得,虽然我和太守没有打过交道,昨天聊了一夜,太守也是个正直之人,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我是担心文太守被人利用。”

常事点点头,对于炎涛的分析他觉得有几分道理:“你觉得会是谁?”

炎涛摇头:“那就不好说了,我才来数月,对于县里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川中的事情盘根错节,各种关系复杂,弄不清这一点,没法分析。”

常圆忽然对常事道:“公子,老奴能不能说两句?”

“说!”

“老奴觉得,文太守将这制盐之法得去,定然会献于朝廷,对于那些盐商没有半点好处,以他们的精明绝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除非是和我们有仇怨的人所为,而全县乃至整个蜀郡盐商基本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只有一家例外。”

“刘文!”常事和炎涛异口同声。

炎涛的布袋盐出来之后,刘文找过常事。却没想到常事给了炎涛盐凭。本以为刘文会想办法对付炎涛,炎涛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策略,谁料这个刘文一声不吭,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炎涛的布袋盐对他没有分毫影响一样。要知道,刘文家世代经营官盐,这官盐的进账占刘家进项的三成。以刘文的小心眼,不可能没有反击。一开始炎涛还在庆幸,现在想来,这个刘文果真毒辣。只要文党将制盐之法献给朝廷,用不了多久,他的布袋盐就会在整个天下出现,炎涛想要靠制盐赚钱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

常事把牙齿一咬:“好你个刘文竟然背后捅刀子,看来我是得敲打敲打他了,昨日还来告诉我,想要今年的孝廉名额,这件事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孝廉也称举孝廉,乃是汉朝的一种选官制度。自刘邦开始,皇帝便会颁布收拢天下人才的诏令,延续至今每一位皇帝都会在刘邦的制度上增加一些标准。总体而言还是两类人,既孝和廉,孝指的是孝顺师长之人,廉自然就是廉吏。汉武帝刘彻初登皇位,自然也要效仿先祖,也下达了诏令,让各郡国举孝廉。这可是在科举考试之前唯一的当官途径。

刘文不能和人家侯建比较,侯家乃是高祖亲封的县尉,世袭罔替,所以侯家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家族的这个县尉之位别人抢去。刘文乃是县丞,自然已经是孝廉。可是刘文的长子刘俊如今还是白丁,要想接替刘文的县丞之位,那就必须成为孝廉。这么些年刘文一直为这件事奔走,至今没有成事。

听常事扔下的狠话,炎涛心中一阵窃喜。什么叫做官商勾结,炎涛可比常事清楚的多。要想做好自己的生意,不当官那怎么行。如今这个孝廉正好是个机会,炎涛岂能错过。

炎涛脸上装作惊讶道:“既然这个刘文有如此能量,都能请动文太守,县尊应该小心为上,还是不要得罪此人为好。”

常事冷哼一声:“我岂能怕他?他如此使阴招,那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走到半路,常事便匆匆回了县里。

炎涛一个人哼着歌往老君观走。那些贩盐的盐商那里知道炎涛已经将制盐的配方给了文党,用不了多久天下的食盐就会都变成布袋盐一样的雪白色,这个时候依然大肆抢购,梦想着回去之后能买个好价钱。

炎涛一路走,那些盐商和路边做生意的摊主连忙点头问好。有第一次来老君观的人,不认识炎涛。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走路轻浮,嘴里哼着不清不楚的怪调调,连忙向旁边的人询问。

“尊驾,这位是谁呀?如此大的气派,怎么这么多人对一个孩子这样尊敬?”

旁边之人好像看外星动物一样,一脸看二百五的表情:“他,你都不认识就敢来这里贩盐?”

“不就是一个孩子吗?难不成是那炎县佐的子侄?”

被问之人彻底无语了,摇摇头不再搭理这个傻蛋。

有实在看不下去的,心想这样的人也敢出来做生意,照这架势不赔死才怪。叹了口气:“他可不是炎县佐的子侄,他就是炎县佐。”

“啊!如此小子怎能做县佐?”

这下他已经不是笨蛋了,纯粹就是那里来的二流子,说话完全不着调。所有人连忙往后退了退,生怕这个生瓜蛋子的傻气沾染到自己身上。

带着酒摊子拿回来的一坛米酒,从肉摊子拿来的半斤熟肉。炎涛重新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支起桌子,摆了两个酒杯,给里面添满,朝着霍金一努嘴。

霍金连忙跑过来。炎涛左右看看:“你二哥呢?”

霍金摇摇头:“这会应该在后山的崖畔练功吧,我这就去叫。”

也不知道霍金和冷峻说了些什么,冷峻这种武痴竟然停了自己练功,跟着霍金回来了。见炎涛的桌上有酒有肉,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抓起一块猪肝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炎涛轻轻抿了一口米酒。汉代的酒味道很差,不但有土腥气,度数也很低,只有这米酒喝起来和醪糟差不多,也算有点以前的味道。对于蒸馏烧酒炎涛不懂,也就断了卖酒的念头。

“我可听说,道士是不吃肉的,吃了肉就没法成仙了道了。”

冷峻看都不看炎涛:“我们修行的是黄老道,学的是阴阳五行之说,不是那些方仙道,搞什么神仙方士的骗人把戏。本就不求长生不死,何来成仙了道?”

“还有这分法?”炎涛就是想找个人说话,排解自己的无聊。如今整个老君观,这么多人,冷月是账房,霍老四是库管,霍钱氏是厂长,霍金纠结了一帮半大小子充当保安,就连霍芝兰也去卖大碗茶,兼厨娘。也是剩下炎涛和冷峻两个没事干的。

冷峻做到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将肉往嘴里送:“这是自然,阴阳五行乃是万物根本,岂是那些方士搞出来的把戏可以比拟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又息息相生,天地万物无不出自其中,都可用此解释。”

“道德经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混沌未分,生天地阴阳,天地阴阳交合而生三,继而产生万物,道便成为万物所由生的本原,世上万事万物都是由道产生,万物都统一于道。”

炎涛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想尽的解释道的概念。虽然他不是道士,道德经倒也知道一二,这种道法自然的哲学问题,他可比冷峻有经验的多。

炎涛微笑的点点头:“看来这天下万物皆出自于道,都乃是天地间的精华所在,像那太极八卦便是由着阴阳演化而来。”

“正是!太极两仪生四象,四象而的八卦,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对天、地、雷、风、水、火、山、泽,阴、阳两种势力的相互作用是产生万物之根源,太极八卦意为神通广大,镇慑邪恶。”

炎涛见冷峻讲的高兴,忽然生出恶趣味来:“刚才你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现在又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怎么一会是三一会是四?到底这二是生三还是生四?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冷峻猛然间停下手里的动作,就连嘴里咀嚼的肉都忘了,看着炎涛顿时哑巴了。

炎涛嘿嘿一笑,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哼着歌去了账房,再也不理冷峻。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冷峻还是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冷月连忙问霍金道:“我师兄这是怎么了?忽然间便的有些呆傻了?”

霍金摇摇头:“不知道,中午大哥叫二哥一起喝酒,两人就在院子里的树下说话,不一会二哥就变成这样了。”

大家的全都看向炎涛,炎涛只顾埋头吃饭。中午做的是梅菜扣肉、韭菜炒鸡蛋、好豆芽,以及一个蛋花汤。这些可都是炎涛的发明。一开始都不知道炎涛搞什么名堂,特别的豆芽,直到炎涛弄出来品尝之后,赞口不绝。之间的替代了以前吃的那些野菜,成为老君观的主食,如今除了这张豆芽的技术之外,其他的几样菜已经在温水县很普遍了。

霍老四担心的看了炎涛一眼:“任哥,你到底和冷道长说了什么?不会有事吧?”

炎涛一边吃饭,一边哼唧道:“没事,冷道长这是在渡劫,过了这一关他就真正进入神仙境地了,现在赶紧看看,等他成了神仙见了面就要叩拜了。”

霍老四嘴巴张的老大。成仙了道的事情他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还真是有造化。连忙将身子往冷峻身边挪了挪,想要沾沾冷峻的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