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五分钟,田蚡滔滔不绝。炎涛的腿都跪麻了,却又不敢动,额头上的细汗已经变成了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掉在地上。他已经在心里问候了田蚡的十八代祖宗并刘彻的先祖,依然没见结束的意思。曲里拐弯的话听得不是很明白,直到现在连炎涛两个字提都没提,通篇讲述皇帝的勤劳。也不知这东西是谁写的,马屁绝对拍的一流。

“有温水县佐炎涛,献宝有功,赐爵九等,锦缎十匹!”

念完圣旨,田蚡将圣旨恭恭敬敬的放在香案上:“行礼!”

众人山呼万岁,田蚡也跪下磕头。三跪九叩之后,田蚡第一个站起来,扫视一圈院中,所有人依然都跪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这一次他是主动要来的,带着使命而来,当然宣读圣旨只不过是一项副业。

“都起来吧!九等爵位已算高爵,炎县佐日后见了我们也不能再拜了,有损朝廷体面!”田蚡满脸堆笑,亲自将炎涛扶起。怎么说炎涛也是今天的主角,多少应该给点面子。

炎涛连忙拱手:“多谢武安侯教诲,小人记住了。”

“嗯!甚好,既然此事已了,我也该回长安交旨……”

炎涛连忙道:“武安侯匆匆而来,向小人报出如此大喜,不请武安侯用爵水酒实在说不过去,都知武安侯勤于国事,眼看天色尚早,就请武安侯稍作片刻,小人也尽尽地主之谊。”

“呵呵,很会说话!”田蚡混迹朝堂这么多年,炎涛话里的意思岂能不清楚,也就借坡下驴:“既然如此,那就喝些水酒?呵呵!”

老君观的饭菜已经在温水出了名。冷月和霍钱氏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上好的酒菜,豆芽、豆腐、焖羊肉,爆炒猪肝,肘子等等各色菜品满满的摆了一大片。炎涛没敢弄一个圆桌,依然用上了小案,大家跪坐开来,霍金带着几个小屁孩,来来回回的将一道道美味端上来,就那样式和香气已经让不少人口水横流。

常事冲着田蚡一抱拳:“我等今日跟着武安侯沾光了,此等美味只有老君观才有,武安侯可以尝尝,色香味俱佳,在长安未必能吃到。”

“哦?真有此神奇?”田蚡故作镇定,眼睛不断的在眼前的菜品上转来转去,指着豆芽问道:“此乃何物?看上去象豆子?”

炎涛解释道:“武安侯果然见多识广,此物的确乃豆子所做,名叫豆芽,乃是豆子发的芽,经热水之后,吃起来清脆可口,乃是绝品。”

田蚡用筷子夹了几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之下,的确清脆可口:“好C!不知此物乃是何人所做,本候今日定要见见此人。”

常事连忙笑道:“武安侯不要找了,这满案的佳肴皆出自炎先生的奇思妙想。”

“哦?”直到这一刻田蚡才算重视起了炎涛,由此豆芽可以知道,那制盐之法说不定真就是出自此人之手。再看炎涛,年纪不大,稚气的脸上却有一双奇怪的眼睛,隐约间流露出轻蔑的意思。这表情完全和十七八岁的娃娃不相符。

那顿饭,炎涛表现的相当得体。后世陪领导吃饭的伎俩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什么叫做劝酒,什么叫猜拳。田蚡本就是从市井无赖上来的,这一套他太过熟悉了。又有常事和侯建一个劲的怂恿,到让文党不断皱眉。

酒足饭饱,田蚡被人扶着爬上马车,一进车门就看见马车后座有一个巨大的箱子,不用猜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冲着旁边的亲随使了个眼色,亲随趴在田蚡耳边说了几句。田蚡再看炎涛的眼光,已经变成了欣赏。

“炎先生可否送本候一程?”

“就算武安侯不说,小人也得送您一程,此乃礼数!”

“好!”田蚡呵呵一笑,往后一退,让出马车车门,炎涛毫不客气,在旁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探身钻了进去。

马车沿着大路慢慢的向温水县驶去。四周仪仗、锦旗、护卫聚拢,想走快都不成。宽大的马车随着道路起伏左右椅,车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外面的闷热不同,马车里竟然凉飕飕的,想必是马车下装着冰块。炎涛心道,这个田蚡还真会享受。

田蚡拍着箱子,看着炎涛:“炎先生送如此大礼,可否有话要说?”

炎涛尴尬的笑笑。他从来没给领导送过礼,就他一个小职员送礼领导也不会要。没有多少时间思考怎么回答,那就直截了当:“到让武安侯相问,小人不敢不说,的确有些许小事希望武安侯帮忙。”

“你一个县城小吏,如今又是五大夫,在这温水可以横着走,有多大的事情需要我相助?”

“并非为我,而是为了陛下。”

“此话怎讲?”

炎涛稍微犹豫了一下:“敢问武安侯,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刘文刘县丞?”

田蚡一笑,满脸不屑:“一个区区县丞,本候还不放在眼里。”

“要是这县丞有非分之想呢?”

两个人说话,一个是混迹朝廷,扮猪吃老虎的未来丞相。一个是崭露头角,所有事情都难不住的少年英杰。说起话来自然就和别处的不同。该直白的时候,直截了当,不该直白的时候含蓄的你都听不懂。

“非分之想?”田蚡哈哈哈大笑:“燕雀始终是燕雀,绝不会成鸿鹄。”

“鸿鹄也份好几种,有鲲鹏,有凤凰,还有雄霸一方的老鹰。”

“再厉害的老鹰也算不上鸿鹄。”

“虽然算不上,岂不知小小蝼蚁都能搬动泰山,武安侯作为国舅,以为此等该如何处理为好?”

“刘文乃是高祖旁支,也算皇家血脉,不可轻动,三日,只要炎先生能找到证据,此事陛下定然会知道。”

“多谢武安侯!”

半路上被放下车,田蚡的车马晃晃悠悠的朝着温水县城去了。尘土飞扬之下,炎涛三两下剥了身上的袍服,卷起来抗在肩上,忍不住朝着田蚡的方向狠狠的唾了几口,这才转身往回走。

冷峻和霍金突然从大树后面冒出来,手里都提着兵刃,看样子要是稍有不慎,这两个家伙就要硬闯几十人的护卫准备救他。就凭这一点,炎涛觉得这两个兄弟没交错。

“怎么样?那老小子打什么注意?”冷峻见炎涛没受伤,还剑入鞘。

霍金破口大骂:“格老子的,张那模样看了都恶心,竟然还是大官,朝廷真的无人了吗?”

炎涛伸出大拇指:“等你进了朝廷再说这话,不过志气倒是不小,就是说话难听了点。”

冷峻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到底怎么样?那个什么田蚡答应了没?”

炎涛摇摇头:“没有,这家伙滑的很,常事和侯建还都没走吧?回去再说。”

急匆匆赶回老君观,常事和侯建真的没走。田蚡是武安侯、郎中令,无论从层次还是等级上来看,负责作陪的肯定轮不到他们。郡守、别驾等那么多大官争着抢着往上扑,小县令和小县尉只能靠边站。

一进门,就听见厢房里侯建大呼小叫的声音:“听我的没错,都是一样当官的,这一拳头砸下去,一定能把咱们的武安侯砸晕,哪可是十万钱,就算他是武安侯,恐怕一年也弄不到十万钱。”

“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说不定把这十万钱给了刘文,刘文也会和我们合作。”常事有点抠门,侯建和炎涛都知道。

“哼!给他?喂狗都不能给他!”

“对,候县尉说得对,这生意是咱们的,就算要拉拢刘文,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弄不好将来被刘文坑一下,生意没了钱也没了。”炎涛一屁股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左右两边的常事和侯建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刘文这个人,我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看样子就是到绝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干不成什么大事,和他合作没有我们任何好处。”

“对!”侯建很赞成,又想到田蚡的事情:“丑八怪答应没有?”

“让我们找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我们哪里来的证据?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臆断的,万一刘文没那心思,我们岂不落一个诬陷之罪?”

侯建一派桌子:“怕他做甚,不就是证据吗?我这就派人去弄,谋反的证据很好找。”

“候县尉且慢!”炎涛连忙制止急匆匆就要出门的侯建:“我觉得田蚡要的证据可不是真正的证据。”

“那是什么?难道还有别的证据?”

常事到底是文人,看什么也都透彻一点。一听立刻急了:“都十万钱了,他还要?还要多少?”

“至少还得十万钱。”

“啥?还要钱,格老子的,这家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呀!”侯建总算明白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磨推鬼,虽然说大汉的朝廷还没有**到猖獗的地步,贪官污吏也有不少。田蚡此来蜀郡一则是宣旨,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奉命前来检查沿途各郡情况。一路上可算是生杀大权集于一身,他只需回到长安说几句话,那些封疆大吏,立刻就会倒霉。这么好的差事,岂能不给自己弄点。

刚出长安的时候,田蚡也是心里没底。越往蜀郡来,心里反倒越踏实。走到梓潼、涪陵的时候就彻底放开了。

打开箱子,微微一笑,轻轻的将盖子盖上:“收起来吧,让人连夜运回长安,既然这位炎县佐这么上路,咱们就在温水住三天。”

“喏!”亲随答应一声,立刻招呼人将一箱子铜钱抬了出去。

见田蚡脸色不错,亲随试探性的道:“主人,这钱咱们收了,这事情可有点棘手,听说这个刘文和宫里有些关系,出门的时候,宫里特意传话让我们照顾此人。”

田蚡脸上的笑容隐去,变成了冷酷:“那个老太婆虽然眼瞎,却把持朝政,让我姐姐和陛下如此为难,既然有机会那就一定要动手,动不了枝干,揪一片叶子也不错。”

“喏!”亲随连忙答应:“我这就派人去准备车马,马上回长安。”

田蚡笑了:“不用,等三天,虽然这件事已经是我们的事情,既然有人上杆子送钱,不要岂不是不给面子?”

亲随的脸色也是一变,陪着田蚡呵呵的笑。

老君观的厢房里,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十万钱几乎是这半年炎涛经营布袋盐的所有盈利,常事和侯建每人也拿出一万钱。如今田蚡还要十万钱,炎涛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出来的。

看着常事和侯建:“二位,想好了没有,我没有逼你们的意思,如果不拿钱,此事作罢,一旦泄露出去,我自然不必说,你们何去何从自己可以想想。”

“算上这一次也就二十万钱,我一个人出了八万,你们每家也就六万而已,我还吃亏了,破财免灾嘛!只要将刘文从温水县彻底铲除,别说二十万钱,就是二百万钱不出半年也能弄回来,人不能只看眼前利益,眼光要放的长远一点。”

“炎先生叫我?”常圆眼看就要睡着了,忽然听到长远两个字,连忙站直身子。

常事正心烦,没好气的瞪了常圆一眼。

炎涛呵呵一笑:“对,就叫你,你说说这剩下的十万该不该给?”

常圆一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看着常事,不知道怎么回答。

炎涛道:“说,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以小人看,既然已经出了十万,另外十万倒不如也出了!”

候四见侯建要说话,连忙伸手,轻轻碰了碰侯建的肩膀,侯建便不再说话了。

常事冷哼一声:“我等议事,闲杂人等都出去。”恶狠狠的瞪了常圆一眼,恨不得抬脚踹他两下。

常圆反倒平静下来,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站着。不只是常圆没动,其他所有人都没动。常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没人听我的话了?”

炎涛挥挥手,冷峻和霍金这才提着兵器出了门。冷峻、霍金出门,候四和常圆也跟了出去。

炎涛一笑:“县尊不要生气,他没钱才说的这么干脆,等他有了十万钱肯定也不愿意拿出来,呵呵……!”

屋子里空气凝重,只有炎涛一个人的笑声,场面尴尬。

“行不行,二位给个主意!”炎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己弄出来的清茶:“实际上,我们是在和田蚡做生意,我们用二十万钱买刘文和他全家的命,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所以人家要二十万钱,我们就得给二十万钱,等哪一天反过来,哪怕我们要四十万钱,他田蚡也得照样给。”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要扳倒刘文,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你们二位想清楚,是要继续在刘文的挤兑下勉强生活,还是放手一搏?何况这半年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钱绝不止六万,花这六万钱对你们的生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