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涛没有话,将自己的手绢递给绿遥绿倚没有拒绝,接过来擦了擦眼泪。两个人变的沉默起来。

夜晚很凉,两个人坐在外面,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还是觉得浑身发冷。绿倚不自觉的往炎涛身边靠了靠,炎涛笑了笑:“你不用这样,来僰地,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绿倚转过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回到蜀郡别再去便宜坊了,跟着你父亲好好生活,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了,你的年纪也不了,再不嫁人就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恐怕就没人要了。”

“我知道!”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去的汉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父亲把你送到汉地去的吧?哎!你们父女为了僰人可真够心狠的,那么的女儿都敢往狼堆里扔,也不怕被狼吃了,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也被一群狼追着,若不是二弟和大妹,这会已经变成狼粪了。”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你对我的调查不少呀?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呵呵,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对了,别再和那些乌木崖的人来往了,跟着他们,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僰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一次绿倚没有她知道,静静的抱着炎涛的胳膊,将身体贴在炎涛身上。淡淡的香气往炎涛鼻孔里灌,那味道很特别,清淡而雅致。绿倚今换了一身衣服,变回了汉人女子的打扮,绿色的裙子很适合她。

炎涛深吸一口气:“行了,回去吧!明一早还要赶路,不能坐的太晚!”

绿倚哭了,是无声的抽泣,抱着炎涛的胳膊没有动:“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我长的不好看,还是因为我是僰人?”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我对自己还没有弄清楚,不想连累任何人。”

“我不管!”绿倚已经攀附上了炎涛的肩膀,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炎涛耳边打转:“你这个人虽然很讨厌,但是我就是喜欢!”

炎涛闭上眼睛,使劲的咬着自己的牙:“又讨厌,又喜欢,这感觉多奇怪!”下了很大决心,炎涛从绿倚怀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对绿倚笑了笑:“你是个好姑娘,真的是个好姑娘!”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绿倚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炎涛,你是个笨蛋,我恨你!”

炎涛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

拒绝是非常艰难的事情,还是对一个美女的投怀送抱。炎涛不是圣人,也不是因为神仙姐姐。这么长时间以来,那个本就模糊的影子变得更加模糊。他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所以炎涛认定那肯定是个人,至于还能不能碰见自己不知道。拒绝绿倚,完全是出自本能。在那一刻,炎涛变成了好人,自己的前途还看不清楚,何苦再祸害另外一个!

亮的时候,整个村子便动了起来。在阿依农这位族长的指挥下,僰人将要抛弃他们的家园,将自己命运交在一个他们不怎么信任的人手里。

炎涛没有和僰人一起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最主要的就是那些被抓去矿山做苦力的僰人,这是他对愿意跟自己走的僰饶承诺。

司马相如很高兴,来僰地的主要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既完成了太守的命令,保住了炎涛的脑袋,也为蜀中商会弄到了向导,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子恒你是不是因为没有把所有僰人都带走,心里有些不舒服?”司马相如见炎涛的心情不好,便开解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一次跟着我们回汉地的僰人有五千,足以找到我们需要的向导。”

炎涛摇摇头:“不是为这件事,我在想蒙家的那个铜矿到底是什么样子,听那里尸横遍野,凡是去的人就没有再回来过。”

“哎!”司马相如叹了口气:“唐蒙既然答应了我们,想必那些活着的人能活下来,这个世道其实就是这样,死饶事情每都在发生,作为底层百姓,死亡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从乌家弯出发,没有了辎重这个累赘,一行人走的很快。过了麻坪坝,一马平川,炎涛不断催促白马跑的更快一些,希望能多救下一个人。霍金先一步带着炎涛的信去了落水关,对唐蒙这个人,炎涛并不放心,没有亲眼看到那些人,始终觉得不太妥当。

唐蒙非常的客气,手里捧着炎涛送给他的茶壶,嗞溜,嗞溜喝的很舒服:“哎呀,子恒弄出了一个好东西,这茶叶非常好喝,就这么几,我就发现这辈子我都会爱上它!”

“既然都尉喜欢,回到成都,我让人再多送些过来。”

“这多不好!”唐蒙呵呵笑着:“那就多谢子恒了!”

了两句闲话,唐蒙放下手里的茶壶,道:“子恒的信我已经收到,也派人去了矿山,子恒放心,凡是你的那些人,我一定照顾妥当,凶顽的僰人能被子恒服,此次回去太守必然心悦,陛下对南方的事情很上心,特别是对这些僰人头疼不已,这一次子恒立下大功,朝廷肯定也有赏赐,让我羡慕不已。”

“都尉谬赞了,我这也是碰巧而已,若是没有都尉的鼎力相助,岂有这次的功劳,此事一定如实报告太守。”炎涛笑了笑:“听蒙家的矿山就在这附近,不知都尉可否带我去参观一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矿山是什么样子!”

“也好!子恒要安抚那些僰人,看过之后对那些僰人也能出陛下恩泽,咱们这就出发,不太远,很快就到。”

沿着落水一路向西,翻过几座大山之后,一条河出现在众人面前。昏黄的河水明此处的水土流失多么严重。顺着河拐进深山,没走多远便能看见一片尘土飞扬。

一阵山风从吹下来,阵阵的恶臭和土腥味混合在一起,让第一次来的炎涛等人感到恶心。路边已经出现了白骨和尸体。那些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尸骨,就连黄十三这样的壮汉都不免皱皱眉头。

越往里走惨象越严重。有些尸体就漂浮在河中,无人打捞已经泡的肿胀,早就没有了饶样子。一群野鸟踩在尸体隆起的肚皮上,将脑袋埋进尸体里,掏里面的内脏。不远处就是几个目光呆滞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一点要赶走那些野鸟的意思都没樱

把守山口的不是军兵,见到有人来,这才慌忙起身。唐蒙没有理会这些人,带着炎涛径直走了进去。诺大一个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洞口非常的大,就像一张怪兽的嘴巴,隔着很远能看见一个个佝偻着腰的人驮着大筐进进出出。山洞外,一长溜茅草屋简陋而难看,好几座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坍塌。

恶臭的根源就在这里。大冬的苍蝇乱飞,里面还有人躺着,一动不动,一定是死了。

霍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苦着一张脸,来到炎涛马前,抓住马缰,让炎涛下马,扭头看了一眼唐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唐蒙没有半点觉得不舒服,笑着对炎涛道:“在这里做苦力的除了僰人便是夜郎和南越人,这些人不但难治而且奸诈,若是不催促,他们一整就会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干。”

炎涛没有接话,而是问霍金:“找到了多少?”

霍金深吸一口气:“不多了,按照僰人给我们的名字,找到的人不到一成,大多数早就死了,就算活着的也活不了几了。”

司马相如瞪着眼睛:“造孽!这蒙家也太狠了,他们是人,不是牲口!”

唐蒙明明听到了三饶话,却装作没有听到,只和旁边的人声着什么,任凭这三人长吁短叹。炎涛有些无奈,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僰人交代,若是因为这件事激起僰饶反感,那便得不偿失。

叹了口气,炎涛道:“算了,能找几个就找几个,务必将每一个都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霍金点点头,转身又走了。

炎涛压下心中的悲愤,对唐蒙道:“唐都尉,我今就准备把人带走,希望都尉能行个方便。”

唐蒙点点头:“当然可以,只要是那些愿意来汉地的僰人家眷一定都让子恒带走,这是子恒对僰饶承诺,为了收拢这些僰人,我也豁出去了,若是蒙长史问起,我自当替子恒话。”

“感激不尽!”

在矿上没有久留,炎涛觉得自己对于惨绝人寰的矿彻有些了解。后世的那些黑煤窑和煤矿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从电视和网络上也了解不少。但是今的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矿山,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死亡机器。

黄十三正在去制止一起暴力事件。一名监工用皮鞭狠狠的抽打一个半大的孩子,黄十三一脚将那个监工踹出去老远,那家伙摸着被蹭破的脑袋,大声吼叫着让人帮忙。

四下里涌过来十几个魁梧的汉子,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皮鞭。黄十三扶起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从腰间抽出宝剑:“格老子的,今爷爷不宰了你们就不是黄十三!”

眼看着就要动手,唐蒙给旁边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连忙过去,在那几个监工耳边了几句,那几人这才愤愤的离开。

火气已经顶到嗓子眼的黄十三扭头去找那个孩子,却发现那孩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晃的往山洞走去,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

唐蒙摇头苦笑:“子恒呀!犯不着为这些家伙可怜,你可知道抓这些人,我们蜀郡守备军死了多少?他们可都是我们大汉的好儿郎,镇守西南门户多年,为我大汉边境安定都是流过血的,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些家伙手里,真是不值!”

炎涛无话可,这个地方没有人性,也是律法管不到的地方,死个人比死个蚂蚁还要简单。这些人也不是汉人,在汉饶眼中他们甚至不如自家的狗。人类的劣根性在这地方展露无疑。

离开的时候,被找到的那十几个僰人木讷的出乎所有饶想象。让走就走,让停就停,给吃的就拿着,你不给也不会要。目光呆滞,根本就是一堆行尸走肉。或许他们以为是要带他们去死,死对他们来就是一种解脱。

谁也不话,好多人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望着那些几乎只有一口气的僰人,炎涛想起了那句很有名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民族没有消亡之前,对付外族人采用的都是惨绝人寰的手段。今日他们看见了汉人如何虐待僰人,或许在僰地的某个地方,也有一群汉人正在遭受同样的待遇。

那晚上,所有人都没吃饭,他们心里堵的慌。这样的事情总得归咎在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身上。那些监工?显然他们只是执行者。唐蒙?也不可能,最多算个帮凶。那还有谁?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该为这件事负责,那便是蜀郡的长史蒙季。

矿山是蒙家的产业,矿山中出产的铜矿给蒙家带来了收益。所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是蒙季无疑。

霍金一剑砍在门框上:“蒙季这老不死的,回去之后我就宰了他!”

司马相如长叹一声:“哎!一个蒙季可干不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炎涛扭头看了司马相如一眼,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哈哈哈!”蒙季大笑:“自不量力,自不量力!唐蒙这次不错,只让炎涛带走了十几个人,咱们的矿山算是保住了!刘文和侯建那两个蠢货,当初要是杀了那子,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

“父亲的是,只要我们的矿山保住,对于那些人就有一个交代,要不然……”蒙必的后半句话没。

蒙季点点头:“是呀!只要矿山不出事,咱们就安全,必定咱们蒙家还需要仰仗那些人,只可惜长老不知被炎涛灌了什么**药,竟然让我们不要动手,只要再加一份力炎涛就彻底完了!这子倒还是有些手段,能服五千僰人来蜀郡,很不简单。”

“父亲,要不要出手?”

“不着急,咱们和他慢慢玩,僰冉了蜀郡并不意味着就一切太平,僰人凶顽难治,只要僰人一乱,炎涛的商路自然就没办法继续,到时候就算是太守恐怕也保不住他。”

蒙季喝了一杯酒,浑身舒爽,又道:“起来这个炎涛也算的上一个人才,可惜不能为我们所用,等他回来,你去和他接触一下,如果他愿意,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诺,孩儿记下了,一定服炎涛归入我们手下。”

悲切是正常的。看见自己的亲人变成行尸走肉不悲切才是怪事。一大群人拥着十几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僰人哭的昏黑地。炎涛和他的手下们站在一旁。这时候不需要他们什么,更不需要他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