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叹了口气:“我们这么想,人家未必呀!”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这里就是你们最大的靠山,虽然我也是百姓,至少能带着你们逃跑。”

冷峻笑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笑过,自从跟着炎涛来到成都,冷峻就很少笑。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炎涛的肩膀:“兄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哥!”

“是吗?还真不容易!”炎涛推开冷峻:“搞着这么正式干啥,快回去睡吧,别让十二娘担心,还有我家儿媳妇给我伺候好了。”

“我还没承认呢!”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说是就是!”

夜深了,客栈的走廊里也熄了灯。炎涛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望着漫天的繁星。天空很晴朗,比起后世那种昏沉的天空,这里很美。远处的大山层云叠嶂,就好像一副泼墨山水。可惜,纸张这东西还需要一百多年才能造出来。在绢帛上作画,就是暴殄天物,这东西不吸水,画不出泼墨的味道。

蜀中商会在汉中的负责人老肖被黄十三带了进来。老肖今年五十多岁,地地道道的汉中人。既不属于炎涛,也不属于崔久明,就是南郑本地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去年去成都进货的时候被炎涛看上,力排众议将其放在汉中负责人的位置上。

老肖为人谨慎,说话办事也圆滑。自从做了蜀中商会在汉中的分会长,汉中商贾十有**都成了蜀中商会的会员,即便是在炎涛最艰难的时候,汉中分会也没有一个人退出。

老肖就要行礼,被炎涛一把扶起:“肖掌柜,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老肖不卑不亢:“已经办妥,正在试验,弄出了些成品,不过颜色不好,除了用来上坟没有别的用处。”

炎涛摇头苦笑:“我少说了一句话,这是我的错,其实还有一个步骤,那就是漂白,只有经过漂白之后,才能造出雪白的纸张,只要你们能把价格降下来,这东西绝对会是天下间最好的买卖。”

老肖平静的脸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多谢先生提点,我这就回去让他们再次试验!”

“不着急!”炎涛将老肖摁坐下:“今夜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事,这次我去长安,目的你知道,要救出董先生和文先生,需要大量的钱,我也带了一部分,估计还是太少,长安乃是国都,那里的人一掷千金,钱太少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所以……”

炎涛的脸有些红,借钱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以前哪怕是身无分文,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这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若按照炎涛原先的设计,他至少会在成都待十年,等有了足够的资本和名声才会去长安。事与愿违,现在不去不行了。

老肖没等炎涛把话说完,连忙道:“在下接到先生的信就开始筹钱,已经有两百万钱送往长安,只要先生需要随时可以取用,若是还不够,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会为先生凑齐。”

炎涛站起身,对老肖深施一礼。老肖连忙起身避让:“我肖庭仁能有今天乃是拜先生所赐,我相信,只要有先生,咱们蜀中商会必然会成为天下第一商会,就算今日倾家荡产,他日先生也不会亏待我。”

“肖掌柜,这份恩情炎涛记下了,感谢!”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炎涛便带着人离开了南郑。没有继续往北,而是绕道东门外,要去三仙观。这让紧追着炎涛的那些商贾莫名不已。对于南郑人来说,三仙观是个很不出名的地方,虽然离南郑不远,却在一片荒山之中,三仙观没有一名道士,就是破破烂烂的一处道观。

冷峻和冷月进去了好一会,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冷峻手里提着一个长长的物件,外面罩着绸布,时间应该不短了,那层绸布都没有了颜色。这东西足有一丈长,前端稍微大了一点,看上去像个兵器。冷峻抬手扔个霍金:“归你了,从今往后他在你在,记住了等我死的那天,要随我陪葬!”

霍金一把接住,手感很不错,比起他的红缨枪更合适。抬头望了望冷峻,正要张嘴说话。炎涛一脚踢在霍金的腿弯处,霍金跪了下来。

“还不快谢谢你二哥?”

霍金是懂非懂的对着冷峻磕了够头。冷峻冲着炎涛笑笑,两人心领神会。又对霍金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直到我让你离开为止,听明白没有?”

“啊!那这些护卫谁带?”霍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求救似的望着炎涛。

炎涛道:“你二哥说了,以后跟着他,其余的事情我会安排,别多嘴,这是我说的!”

离开南郑,只要翻过秦岭很快就能抵达长安。一共有两条路,一条出陈仓古道进入秦州地界,转道向东,沿着渭河抵达长安。另一条越过子午谷,便可直接进入长安。两条路都不好走,相对而言,陈仓道能好一点,炎涛的队伍人和牲畜一大堆,所以选择了陈仓道。

越往北天气越好,蜀中的闷热和潮气被秦岭挡在南面。一股股的清风从北谷口灌进来,将湿热的空气吹走,只留下一阵阵的干爽。炎涛的前世祖籍正是陈仓道北头的岐山,这次走这边也是想看看老家现在是个什么模样。秦岭是大汉朝西边最大的一座山,从羌地昆仑山而来,横跨西凉、雍州、长安,抵达陕县才被大河阻挡,与遥相呼应的黑山对应上。中间的夹缝便是赫赫有名的潼关,长安的东大门。

山路不好走,白马走的小心翼翼,蹄下的泥土和碎石时不时的被踹下山崖,跌进下面奔涌的溪水中。炎涛翻下马背,拍了拍白马的脖子,让已经紧张到不行的爱马放松。

炎凯微微一笑:“这就对了,这地方不好走,还是下马安全一点。”

“不早说!”炎涛瞪了炎凯一眼,牵着白马继续往前。

道路不但窄,而且松软。这些天下了不少雨,来来往往的商贾踩踏之后,地面变成了泥塘,一脚踩下去想要拔出来就得费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走了三五里,前面忽然停了下来。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停在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事。

等了好一会,前面的人传过话来,有一队人和他们迎面撞上,因为道路太窄,双方都没有返回去重走的意思,一时间相持不下只能停下来。

炎涛一屁股坐在靠近山崖边的石头上,使了很大的劲将两只脚从泥里拔出来。崭新的靴子已经废了,就连裤子都湿了一大半。笨重的衣服很不适合走这样的路,沾了水之后袍服笨重的能压死人。

新任的护卫首领石宝去了好久,队伍还是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炎涛等的着急,叫过黄十三,他要去前面看看。道路实在难走,人和人错身都要小心一心一意,更不要说还有骡马,差一点就被一匹骡子踢一脚。

一条长长的队伍就在他们这支马队的对面,人数比他们只多不少,也都是骡马,都带着大量的货物。看这架势,就算想让也没有避让的方法。石宝带着十几个打头的护卫正在和对面一群汉子争吵,说话越来越激烈,有几个人的手已经摁到了兵器上。

拉住最后一名护卫:“对面什么来头?”

那名专注的护卫见是炎涛,就要行礼,被黄十三一把提了起来、连忙回答:“好像是从洛阳来的,做什么没说,对面那些家伙很嚣张,说要去买最好的货物,看样子和官府有些瓜葛。”

“官府?”

“嗯,好像叫什么馆陶什么的!”

“馆陶公主窦太主?”

那护卫懵懂的摇摇脑袋,表示自己不知道。前面已经吵得很凶了,石宝是老狐狸的独子,在家有父母疼着,有十三个姐姐姐夫照顾,从小就生活在元山那种地方,何时受过这等鸟气。即便后来跟了炎涛,在炎家那也是只比霍金这种惹事精低了那么一点点。

“龟儿子竟然听不懂人话,动手!”石宝大喝一声,首先抽出自己的佩剑。

兵器一出,众人连忙后退两步,结起阵势准备大干。对面的人也不甘示弱,也是纷纷抽出兵器,胡乱的站成一排,与炎涛的护卫相持。

炎涛就站在护卫们的身后,虽然知道那些人和馆陶公主刘嫖有些瓜葛,但是这荒山野岭的要想杀了他们并非什么难事。杀了之后,只要炎涛一句话,蜀中有大批的山寨争着抢着替炎涛顶缸。而且,对面那些人一看就只是护卫,和他手下这些经过军事训练的人完全不一样,松散的样子就算是武艺再高强,炎涛也对他的人有信心,一个冲锋就能将那些家伙撵近沟里。

“住手!”再迟那么一瞬间,就要动手,这时候对面那群人的身后突然喊出一声,声音很大,所有人伸长脖子往后看,看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对面的护卫分开一条通道,这才露出那人的身形,原来是一个矮子,又矮又胖,活脱脱一个癞蛤蟆。这人大踏步走出来,虽然个子不高,气势却不小。短手短脚和他的身材很搭调,往路中间一站,那双眼睛就带着精明强悍。

带头的护卫连忙抱拳行礼:“师父,这些家伙欺人太甚,我们好话说尽他们就是不让。”

“你们为什么不让?老子从蜀中过来,走了大半了,又让老子退回去,格老子的哪有这好事?要退也是你们退!”

“我们的骡马上都有货物,如何退的?”

“就你们有货物,老子的骡马上就没有货物?”

那护卫说不过石宝,扭头看了看刚来的癞蛤蟆:“这可是馆陶长公主的货,得罪了我们,没有好果子吃!”

“我管你什么公猪、母猪,小爷就是不让,必须让我们先过!”

“你!”那护卫被气的不行,用剑指着石宝。石宝大怒:“咋?还要动手不成?来呀,小爷要是怕你,就是孙子!”

眼看又要打起来,癞蛤蟆拦住了自己的护卫首领,对着石宝拱手道:“这位小哥从蜀中而来,能带这么多的货物,你家主人应该也是大商贾吧?”

“那当然!”石宝一脸骄傲:“说起我家先生,在蜀中没有不知道的。”

“哦!”癞蛤蟆一笑:“听闻蜀中商贾大多出自蜀中商会,崔久明崔会长小哥可认识?”

“老崔?认识认识!”

“咳咳!”石宝正要吹嘘一下,忽然听见两声咳嗽,一回头正好看见炎涛就站在不远处。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地方,岂能不明白炎涛这两声咳嗽的意思,面不改色心不跳:“崔掌柜谁不认识,只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癞蛤蟆点点头,他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说的也是,崔会长几乎控制了整个蜀郡商贾,又给朝廷弄来数千匹的羌马,这样的大名绝对是如雷贯耳,看你家的骡马不少,我们两家挤在这里,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可否请小哥请你家先生出来一叙?”

石宝没有回头,只是低头沉思。脑后又传来一声咳嗽,石宝一笑:“行呀!你等着!”

刘高被石宝抓了过来,来的路上大概说了几句,路过炎涛身边的时候,三个人互相看看。刘高当年可是刘家的管家,有钱的商贾倒也见过不少。这些年跟着炎涛在成都,虽然管着刺探消息的探子,可也是炎家的管家,往来的人不是太守就是巨商,见的多了,什么人都是什么做派心中早就有数,从人群后面一出来,该有的气质马上就来了。

往哪里一站,癞蛤蟆从头到脚打量刘高。石宝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刘掌柜!”

癞蛤蟆连忙点头:“刘掌柜,在下有礼了!”

刘高也象征性的施礼:“客气,不知您是……?找我何事?”

癞蛤蟆一笑:“听闻刘掌柜乃是蜀中商贾,且从蜀郡而来,我等也是商贾,长安商贾,对于蜀中的生意很是好奇,所以请掌柜一叙,今日你我两个商队被迫停留此地也算是缘分,相互认识认识,他日您到洛阳,我去蜀郡也好有个照应。”

“你还没说你是何人?”

“在下洛阳郭解,实在是没名没姓,到让刘掌柜询问。”

郭解的大名石宝和刘高或许不知道,炎涛可是有所耳闻。大汉朝能叫出名字的剑侠可不多,西汉的郭解、东汉王越。都在剑术上有很高的造诣。特别是郭解,被惜字如金的司马迁写进入《史记》,足见其绝不是无能之辈。不过那时候的剑侠不能称之为侠,用好武的豪强来形容更为恰当。

这些人专与朝中权贵相互勾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就目前来看,癞蛤蟆郭解这次去蜀郡是替馆陶公主刘嫖办事。仗着自己的几十个恶徒和手下,打着馆陶公主的名号,从长安过来想必一路顺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一群不怕死的。

刘高点头道:“郭解?没听过!赶紧让你的人让路,我们要尽快下山,天也不早了,还没用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