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酒成性的她,此刻却并不是在品,而是在灌。

明明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她却根本笑不出来,竟还无来由地升腾起了不该有的感情——畏惧,从未有过的畏惧之情。

她不怕痛,即使皮肉一点点地从身上剥离下来也未喊过一声。

她也不怕死,纵然知晓会魂飞魄散,她也不曾像自己没出息的兄弟姐妹般泪流满面。

苦难,酸楚,疲惫,这世间的一切悲辛,她全都不怕。

可她现在却在恐惧。

明明周围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可怕,她却在害怕——连自己也不知在害怕什么。

这,或许才是世间最可怕的一件事。

坐立不安的她,这才近乎疯狂地一大杯一大杯地灌着酒汁。没有时间去细细分辨它们的味道,只是机械地,靠着它天然的抑制力,来抑制这种莫名的,令她厌恶至极的懦弱情感。

她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重复斟满,一饮而尽的动作了。

可惜她原是千杯不醉,喝了这许多酒,旁人早已醉死,到她这里却不过只相当于两杯白水。她的精神非但没有因烈酒松懈下来,从额角渗出的汗反让她更似一根绷紧的弦。

樽又空了,她将仅剩的几滴残酒滴到嘴巴里,舔了舔唇。想再倾倒时,壶却也空了。她烦躁地把壶狠狠地按在宽大的扶手上,将樽顺着冰阶摔了下去。

一只手轻轻把它拾起,托在掌心,吹了一口气,它又平稳地落在了壶旁,他浅浅一笑,行礼道:“秋霜殿下,仙冥族的使臣候在结界外,诸将也已准备好,只待您现身发令了。”

“知道了。”染秋霜点了点头,问道:“他们派出的使者是谁?”

“站在最前的,是那日成亲那个清秀男子……”

“楚遥?”

“对,就是叫楚遥的。旁的人,虽然那天喜宴上似全见过,也蛮面熟的,但人实在太多,印象又不深,请恕臣下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你毕竟是长居于地界的魔族,对这些仙冥,不过那日大略扫过一次,要个个能叫出名字来,那才真叫奇怪了吧。”染秋霜嫣然一笑,罕见地深吸了几大口气,方才缓缓站起身来。

“秋霜殿下,臣下斗胆问一句……”他的声音减得很弱:“莫非您心里很紧张,很害怕吗?”

“当然不。”染秋霜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却若无其事地笑道:“龙润,我早说过,能让我染秋霜害怕的事,根本不存在。你怎么生出这种可笑想法的?”

龙润先看着她攥紧的拳,再抬眉看她妩媚淡然的笑,沉吟半晌,缓缓道:“许是臣下心重,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这几日心老是突突地跳。许是受这沉郁心情影响,以至于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层阴影了罢。”

“你这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很快魔族就可以解除一直以来的诅咒了,你却心情阴沉,半点不笑,不觉得很扫兴吗?”染秋霜故作轻松:“你等等,我先去看看军师,然后再随你一同过去。”

龙润听到“军师”,心下一沉,脱口朝她的背影唤了一声:“等一等,秋霜殿下……”

染秋霜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眨着那双妖娆的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