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谦谨,竟颇有当日伊颜夺得天下时,他身边的第一功臣笙歌的风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莫不相似。

默穹登基之日,由于其特殊身份,其并未随于身畔,更不能加封仙职。经了年月,竟是第一次相见。不想他非但未心怀怨怼,竟恭敬更胜从前十倍。默穹摇头,感叹道:“我原说你在哪里与笙歌有些相像的,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不知道的还当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您说笑了。”他乌色的唇挑起来:“您也不是狠心的冥王,刚愎的伊颜,哪里就会有笙歌那样祸患般的臣子来的?这样倒不是折属下,而是在妄自菲薄呢。我实在看不下去有不世之才的您,作这样荒谬的自比。”

默穹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张嘴,倒是忽然之间变得会奉承了。想之前你都是在提醒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现在倒像是趋炎附势之流,只会捡着好听的说了。”

“捡着好听的说,也是您身上优点多。不若非夸跛子腿脚好,瞎子明眸善睐,却不是奉承,而是讽刺了。可见您真的担得起我的每一句。”

辅佐之时,严厉的话语一刻不停歇。而现在,谄媚的话语也不停歇。

这个帮着他筹谋,帮着他坐上王位的,比他所估量的,还要更擅长权谋之道。此时他虽然多少有些仗势生骄,也不免暗叹自己小瞧了他,因为一时的得意将他弃置一旁是多么失误的做法。

还好现在悬崖勒马,悔之未晚。若他对自己也意冷心灰,像当日脱离冥族般投靠了另外的主子,于他来说,也是威胁甚重。

寒夜对于他的心思洞察的一清二楚,然而,断断不肯再露聪敏之相的他,仅是低着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畏畏缩缩之感,在这个全身上下都遍布着魔族刻痕的男子身上尽现。

瞧见他怕成这个样子,想来也是这些天他将他丢在一边不管不顾,也不知道会不会杀之灭口或是随意寻了个错处将他扔入天牢中折磨而恐惧。默穹心肠再冷,依然心有不忍,请他坐下。他迟疑了许久,坐下后,发了半晌的呆,才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梅酒。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啜了一口,咳嗽了两声,像是忍着恶心,把杯子放了回去。

默穹想起他跟着自己,似从来不见饮酒,或许与沐魂一般对酒犯呕也未可知。然而换作过去,他不爱喝的就直接推拒,不会有这种强忍着饮下的举动。不管真心假意,表现出的竟依旧奉他为尊了,心下不免得意,脸上却是歉疚,向他眨眨眼。寒夜讪讪地笑着,也不多语。

默穹清了清喉咙道:“你也闲了数日,不知道这推断之能,弱了不曾?”

寒夜干笑道:“赶不上您就是。”

“我身边的清客已经够多了,要是连你也成了这个德行,我倒是连个能帮衬的都无了么?”

“那好。我倒是希望你来给我解解,这上面的名字,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默穹将天簿向他眼前一递:“刚才凰尧那厮已经引得我笑够了,我现在只想听点有建设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