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她躲在窗外的隐蔽处,她听着听着就发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了。
尤其是当肖嬷嬷目光锐利如鹰隼,满目寒光地环顾四周时,她更是觉得后脊梁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远处的吵嚷声,已经越走越远地消失在风里了……
小丽娘却迟迟不敢动弹,她生怕被去而复返的肖嬷嬷抓个正着,丢了这条小命!
她就这样硬挺着,不顾呼呼吹来的北风,整个人龟缩在树丛深处,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弘晖过来和自个儿汇合,耐心告罄时,她就幻想着未来如意随心的富贵生活,冻得浑身发僵时,她就将自个儿缩成一个团,希望借此抵御冷风和低温……
等到弘晖在夜半时分找来的时候,小丽娘已经高烧烧到神志不清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圆明园内当差的护卫正按图索骥地遍处搜查小丽娘的身影呢。
乌拉那拉氏作为曾经抬举小丽娘,意图将小丽娘指给弘晖的人,这会儿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地应付四爷的责问,弘晖也没能逃过责难和质问。
不过他难得撑住了,竟然硬撑着撑过了四爷的一连串盘问。
他成功地瞒住了自个儿想要携美出逃的打算,也隐瞒住了小丽娘藏匿的地点,却坑苦了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的肖嬷嬷曾初入溪云阁的事儿,到底是瞒不过府里无处不在的耳目,四爷以此为借口,直接将她的禁足期延长到了半年之久。
而这还是因为到底没有抓住乌拉那拉氏以小丽娘为棋子的实证,不然……
乌拉那拉氏一脸苦涩地送着四爷和尔芙走远,后怕地拂拂起伏不定的胸口,扭头看着一脸懵状态的肖嬷嬷,低声叹道:“也许咱们从最开始就中了别人的算计,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可惜了弘晖,少男心动,却碰上这样的事情。”
说完,她就长吁短叹地回到房间里,任劳任怨地研墨抄经了。
禁足半年,抄经百卷……
她这个冬天不好过,要是现在不努力多抄写几遍经书,待到冬日来临,便是房间里升起地龙和炭盆,十指长时间露在外面,又要握着细细的毫笔抄经,生上一两个冻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不想自个儿的手指,冻得像一根根细细的胡萝卜,也不愿意忍受那份难捱的刺痒感觉。
而被乌拉那拉氏独留在院里的肖嬷嬷,仍然是满脸不解。
她并没有打算将这个疑问留在心里太久,借着进去伺候乌拉那拉氏笔墨的机会,直接提出了疑问,而且还将她所怀疑的人是谁点明了:“难道小丽娘是嫡福晋特地挑选出来的,故意要送给弘晖阿哥,打算借此消磨弘晖阿哥意志的一枚棋子,那您为何不直接告诉王爷呢?”
乌拉那拉氏手上抄经的动作不停,微微侧眸看向肖嬷嬷,笑着摇摇头。
她虽然很想将这个罪名扣在尔芙的头上,但是尔芙是聪明人,便是此事是她做的,也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和痕迹,空口白牙地指证府中嫡福晋,那行为太愚蠢了,更何况幕后设计的人并非尔芙,幕后设计的人,也并非想要伤害弘晖阿哥,从头到尾被算计的人就是她乌拉那拉氏。
她之所以被禁足半年、罚抄经百卷,还能保持住浅笑吟吟的模样,原因很简单。
因为乌拉那拉氏不但发现了乌拉那拉氏媚儿的算计,还找到了一直隐藏在自个儿身边的毒蛇,更想出了反击的办法,她看似是被禁足在长春仙馆,和外界断绝联系了,却能够借这段时间,将她早就准备好的人手安排进府,送到合适的位置去当差,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而且她还可以借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调养身体,争取早日生下一子半女的,甭管生下来男孩女孩,总归是弘晖的助力,也是自个儿的依靠。
以前是她一叶障目了,总想着再生个孩子,难免会分散自个儿的注意力,不利于自个儿照顾弘晖,因为生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怀胎十月,处处小心,时时防备,一朝产子,更是要小心呵护,不然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中了旁人的算计,但是这次的事情,让她清醒过来了。
弘晖是她的孩子,却不是她乌拉那拉氏瑞溪名正言顺的孩子。
她关心弘晖,她帮助弘晖,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但是她到底难以走进弘晖的心里,得不到亲子的信任,而且年龄相仿的关系,还容易引起旁人的猜忌和怀疑,到时候不但她要倒霉,弘晖更是要跟着倒霉,再看四爷的态度,她也不打算将筹码都压在弘晖的身上了。
抛开这些外在的因素,她看到铜镜里自个儿年轻的容颜……
乌拉那拉氏也不愿意被人话里话外地指责自个儿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再考虑到四爷的年纪,也许再生下一两个儿子,才能更保险些。
不得不说,先前弘晖袖手旁观的态度,还是让乌拉那拉氏有些伤心和灰心了。
“这些事就咱们俩人儿的时候,你说说是无所谓,我不怪你,但是要被旁人听见,又是一桩麻烦事,再说嫡福晋也不是容不下弘晖阿哥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求四爷将弘晖阿哥从恩济庄接回来了……”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起伏不定的思绪,柔声劝道。
不过她却并没有点明幕后设计自个儿和弘晖的人是谁,因为她还指望肖嬷嬷能够自作主张地除掉尔芙这个鸠占鹊巢的毒妇呢……
而此时牡丹台里的尔芙,心情也不是很好。
即便赵德柱等人已经领着护卫将圆明园里几处无人居住的空院落都搜查过几遍了,一直未曾发现小丽娘的踪迹,但是她还是不大相信小丽娘能够凭借自个儿的能力从护卫众多的圆明园溜出去,这让她也不禁怀疑起小丽娘的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她倒是不怀疑乌拉那拉氏,却也没想到和乌拉那拉氏一墙之隔住着的乌拉那拉氏媚儿等人,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有女傍身的董鄂氏、抚养小五阿哥的陆格格和抚育小四阿哥的李荷茱李侧福晋头上了,连一直闭门不出的大李氏都被她怀疑上了,但是查看过赵德柱手下那些耳目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很糟糕,也很不安。
毕竟没有人喜欢这种被阴谋围绕的感觉。
为了不让自个儿落入陷阱,成为倒霉的背锅侠,前脚才收到四爷禁足乌拉那拉氏的消息,她后脚就借口身体有些不适,停了后院诸位女眷的晨昏定省,只等着归宁省亲的茉雅琦和阿兴阿一走,她就打算领着府里这些人回京去,便是皇上还留在畅春园,她也不想留在圆明园了。
住在这种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的园林里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但是没有高墙围绕的牡丹台,也让她毫无安全感,唯有回到四爷府里,住在四四方方的正院里,左右有仆役围绕,前后有高墙阻隔,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她这样的打算,也没有瞒着四爷。
当然,她也没有直接说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而是借着她身体不适,府里的小儿女又多,实在是受不得冷风侵袭,早些回到有琉璃窗挡风、有地龙取暖的四爷府,也省得孩子们一个个病倒了。
四爷是疼惜孩子的人,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尔芙的打算。
她柳眉微蹙地坐在堂屋里,瞧着里里外外转圈的诗兰和诗情,低声吩咐道:“该装箱的东西就装箱,该收拾的东西就收拾,别等到时候丢三落四地瞎忙活了,早些准备起来,也好能多抽些人手帮小七和弘昪那俩旋涂蛋收拾。”
“主子,咱们都回去?”晴岚有些紧张的问道。
“入秋日久,这天气也越来越冷了,瞧着外面的树梢都已经黄了,落叶更是一茬一茬地往咱们院子里刮,咱们再留在园子里就不是避暑享福了,而是存心找罪受了,照往年的惯例,早就该回京了,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行园别院住着呢!”尔芙一脸不解地看向晴岚,低声呢喃道。
晴岚见尔芙根本没有理解自个儿的意思,不禁脸上微红,却不得不出言提醒。
尔芙闻言,恍然大悟地笑出声来,朗声说道:“这些事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了,等明个儿早起的请安礼上,我只要一提要回府的事情,总有人主动留下照顾四爷,再说就是这府里的内眷都随我回京了,这满园子的奴仆婢女还在呢……”
说到这满园子的奴仆婢女,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晴岚。
晴岚见状,赶忙跪倒在地地表白内心,生怕尔芙误会她对四爷起了什么非分之想,她就是怕自家主子离开了主子爷身边,有人趁机爬床罢了,真真是忠心提醒而已。
尔芙耐心地听完晴岚的解释,笑着摆摆手,低声说道:“我也觉得你不是那样的蠢姑娘,旁人身边那些丫头,兴许会生出留在府里做小的心思来,但是你们这些丫头,我是一个都不算便宜咱们王爷的,做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太太,身穿诰命朝服,怎么不比留在府里伏低做小一辈子好。”
晴岚闻言,心里却并没有轻松分毫,她一脸的惶恐,显然是被尔芙吓坏了。
尔芙瞧着她可怜,也不忍心看着她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不得不将一些自个儿和四爷之间的秘密挑明了,这才总算劝得晴岚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继续收拾行装去了。
“这晴岚也是个傻丫头,走进正院院门的第一天,她就没希望了。”尔芙望着晴岚蹒跚远去的背影,回想着晴岚眼底那稍纵即逝的失望和怅然,和身旁伺候的毓秀姑姑,对视一眼,苦笑着说道。
晴岚看向四爷的目光,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深情……
这样的变化,瞒不住尔芙,更瞒不过眼明心亮的毓秀姑姑,毓秀姑姑私下里就曾提点过晴岚几次,也曾很隐晦地提醒过尔芙,但是尔芙一直都没有听懂,晴岚也没有打算放弃,直到今天晴岚主动向尔芙提起是否要安排人在圆明园伺候四爷的事情,尔芙终于反应过来了。
“其实也不怪晴岚有如此想法,本就是宫女,看惯了宫中妃嫔的尊荣富贵,心里生出些非分之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她能够管住自个儿的心,不做出背主的事,那就行了!”毓秀姑姑听出尔芙语气里的那抹失落,低声劝道。
尔芙闻言,微微挑眉,笑着打趣道:“那姑姑可曾对皇上动过心呢?”
毓秀姑姑闻言,脸色微变,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凑近尔芙的身边,低声说道:“奴婢也不瞒着您,您是德妃娘娘的儿媳妇,便是您知道这些往事,您也不会说出去。
当初奴婢家里和德妃娘娘的娘家等几个内务府家族挑选出十数位模样妍丽、性情温柔的女孩子送进宫,或是做奉茶宫女,或是做洒扫宫女,甚至还有被安排在宠妃跟前儿伺候的宫婢,其目的为何,您也能猜得出来,所图不过就是让家族更进一步罢了。
当时,奴婢和德妃娘娘一块在乾清宫伺候,德妃娘娘做奉茶宫女,奴婢亦是如此。
德妃娘娘心性坚定,进宫不久,便展现出了不同奴婢等其他女子的一面,得宠、受封是必然的事,但是其他那些有进取之心的女子,却早已经泯然于众人,有些人的下场都不如奴婢,不单是时也命也,更是胆识不够的关系。
说句实话,那会儿奴婢在家里是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见到皇上,奴婢就后悔了,皇上是九五之尊,自然是气度超凡,奴婢和德妃娘娘一块在御前奉茶伺候,连手脚都发软了,哪里还有旁的想法,只盼着能早早离开乾清宫,后来德妃娘娘承宠受封贵人,奴婢求着德妃娘娘将奴婢从乾清宫捞出来了。
如果不是德妃娘娘顾念着这份情谊,奴婢早就被吓死在前请宫里了!”
说完,毓秀姑姑就后怕似的缩缩肩膀,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这些陈年秘闻,若不是毓秀姑姑自个儿说出来,尔芙死也猜不到毓秀姑姑曾经也是被家族送进宫谋求进取之路的人,单看毓秀姑姑任劳任怨地在德妃娘娘跟前儿伺候这么多年,尔芙就觉得毓秀姑姑更是心性坚定的人,不然看着德妃娘娘盛宠封妃,她又如何能够甘心情愿地为奴为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