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可江月犀踏进这个疗养所的时候,还是周身寒了一下。这里位于风陆城最偏僻的西郊,被一大片树林包围,这里的空气非常好,可是少了股人气,气温似乎都比外面要低上很多。

院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地上是层层叠叠的树影,只有一些零星的日光能够照进来。医生和护士把江月犀迎进了柳化萧的病房,江月犀不知道在真正的病人眼里这里算什么,她只觉得,在一个正常人眼里,这里就是一座阴森的监狱,住久了,怕是人真的要疯。

柳化萧住的房间很干净,床和椅子都是钉在地面上的,有一面墙用的是铁栏,柳化萧像是个做实验的小白鼠,如果大家要看她,直接拉开铁栏外的帘子就可以。

医生说柳化萧的攻击性非常强,所以里面所有能伤人的器具都拿出来了,给她送饭用的也都是木质餐具,防止她砸伤人。江月犀来见她时,医生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让她避免被柳化萧伤到,可江月犀感受到的,却都是他们对柳化萧的伤害。

“夫人。”江月犀隔着铁栏叫了一声。

柳化萧披头散发的坐在木地板上,身上是系带的才服,哪还有平常的半点风度。听到有人叫只是把脸扭过来,死死的盯着。

江月犀叹口气,回身朝自己新的贴身丫头紫翎伸手,把她怀里的孝子抱过来,那孩子路上已经睡着了,此刻也没有醒,只是在江月犀怀里动了动。

柳化萧立刻扑到门前,把手伸出铁门外,“希儿……给我,把希儿给我!”

江月犀走过去,让她的手可以摸到孩子的脸,孩子刚才被她的声音惊醒了,刚要哭见有人摸自己的脸安抚,又哼哼着靠在江月犀怀里不哭了,眼睛却一直望着柳化萧。

柳化萧的眼泪流了下来,看了看江月犀怀里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娘好久都没见你了希儿,你还记得娘吗?我才是你娘。”

江月犀怀里的孩子抬头看了看江月犀,江月犀点了下头,那孝便怯怯的叫了一声,“娘。”

柳化萧扶着铁门在里面泣不成声,江月犀却又转身把孩子交给了紫翎。

“你干什么,你把孩子还我!”柳化萧立刻说。

“你会吓到他的。”江月犀说,然后递了个帕子送到柳化萧面前。

柳化萧恍惚了一下,接过帕子来仔细地擦了擦脸,“对,不能吓到他,我当初就是吓着了他,他才会忘了我是他娘。我要把他带回去,绝不会让他再跟着那个贱人。”

“他回不去的。”江月犀却说。

柳化萧发狠似的看着她,“我爹一定回来救我的,一定会的!到时候我要段瑞宁把所有欠我的还给我,还有那个贱人!”

“正因为如此,两家已经撕破脸,他才不可能再跟你回去。”江月犀说,然后也不管柳化萧要说什么,直接道,“两方交战无非只能有那几个结果,第一,你爹惨败,毕竟他从未涉及北方,打过来没有地理优势,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要拉拢段总统。我听说他年纪也大了,思女心切这中间再发生什么意外……”

“你别说了!”柳化萧立刻说,“你分明就是在吓唬我。”

江月犀却继续道:“第二个结局,两败俱伤,而战争带来的仇恨会深深的扎在段希的心里,他从小就会有一个使命,就是长大之后兴兵向南,讨伐他的外公。”

柳化萧的脸色又变了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第三个结果,就是你爹险胜,不过他的兵力大概也不会剩下多少,能不能驾驭住这整个鸾越,顶住一些旧势力的袭扰,就不得而知了。你自己清楚的,如今两方交锋,对他们而言都很吃力,他们只是为了你,不得不打。而无论是输和赢,你都得不到段希了,他是段家的人,生或死都只会留在段家。”

柳化萧抬起头,“那是我的孩子,你要我放弃我的孩子?”

“如果那样能让他过的更好呢?”江月犀说,“你是知道的,程夫人的身体不会再有孩子,段希是长子,他的前途你还不能预见吗?你要毁了他的大好前程吗?我要是你,就会趁此机会自己回你爹那里去,你还年轻,还可以有将来,虽然留下了段希,可是你给了他更好的将来。如果你只是想得到他,那么你非但不会如愿,还会搭上更多。”

“够了,”柳化萧捂住头一点点滑倒在地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们怎么能够……”

江月犀感觉自己也快窒息了,垂下眼接着道:“我知道这很难,可是你起码知道他在哪里,他生活的如何,只要你和他都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

“他们肯定不会告诉他我是他的母亲。”柳化萧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艰难地说,“他将来一定会认不出我的——那个贱人,她会夺走他的。”

“她只能帮你养育段希,”江月犀说,“段希是你生的,这一点谁都夺不走,你总会有证明的机会,你将来还会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孩子,你何苦为了他们毁了自己的一切呢?”

柳化萧咬住牙,看了看江月犀身后的孩子,突然转过身,“你们先出去,出去。”

江月犀和其他人都走出门外等着,突然从里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江月犀都浑身一颤。

再进去的时候,柳化萧答应了,她要求抱一抱孩子,江月犀抱着孩子走进去,柳化萧把头埋在孩子身上痛哭,不断地说:“母子连心,你不能忘了我,希儿,你不能忘了娘……”

江月犀再回到段府时已经是傍晚了,傅兰倾也在,他来这里接她。江月犀把柳化萧的话带给了段瑞宁和程玉容。

“她要求临走前见一次嫣儿?”段瑞宁反问。

江月犀点了点头,“是,她说想念嫣儿,临走前必须见一面。”

一旁的程玉容立刻说:“不行!她要干什么,为什么非要见嫣儿?我不答应!”

说的太激动,她怀里的段希被吓得哭了起来,她忙轻轻的拍哄起来,听到这孩子哭,段瑞宁又看向江月犀,问:“你抱去的孩子,她没有起疑?”

江月犀疲惫的摇了摇头,“孝子一天一个样,分开了这么久,即使是母亲也认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