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啸天的提问，郭臻义解释说：“酗计们加入商号之后，先是发给零用钱，不发薪水的。待三年学徒期满，经考试合格才能成为正式的伙计，那样就可以领取薪水了。东家对一些有特殊贡献的伙计提升为掌柜的，并给予身子股，也就是股份。这身子股大都是几厘的，也就是占总利润的比例，到年底才能分红。但身子股的前提必须是主家奖给的。堡子里分号那些掌柜和伙计们乘人之危，在没有主家奖给的情况下，暗地里逐年递增身子股。按照他们的算法，五成以上的资产都要划归于他们名下了，甚至超过了天意德商号投入的本金。就拿去年来说吧，这些人竟然将堡子里商号全年的利润私分了。去年的时候，你也知道我们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顾不过来。在我还没有去整治他们的时候，这些人恬不知耻地来找我索取房屋契约，以及资本账目，要更换主家，来获取堡子里商号的支配权。如果那样的话，咱天意德商号堡子里分号所占股份竟然没有他们的多。商号就由他们说了算了。”
“这不是*裸的掠夺和讹诈么？！”秦啸天气愤地说。
“可不是怎地？这要撂到前清那会儿，官府早就把他们投入监狱了。”
“现在也行啊。你为什么不去告发他们？”
“听说他们得到了什么人的支持，大概是青帮。因而狂妄得很哩！”
秦啸天气得坐起身来：“我师父临终前嘱托我，要我照看好他的侄子。这些王八蛋夺王家的产业，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一定要收拾他们！”
郭臻义一听秦啸天要插手这事，也是兴奋地坐起身来：“秦主官，不，秦老弟要插手这件事，我看这些人达不到目的。”
“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堡子里商号，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给他们撑腰，让他们如此无礼？！”
“需要帮手么？我去找一些来。”
“两个小小的人物，还能掀得起多大的浪头？不用！”
“对呀，那么多的土匪你都能应付自如，还惧这两个臧仓小人？”
“睡觉！”秦啸天说完，翻过头去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永源和饭馆的贾掌柜的便等在了门外。他说他天不亮就起来为秦啸天准备好了早茶，而且还说秦啸天待在张家口的这些天的每一顿饭都要到他那里去吃。贾掌柜的那种由衷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为了不至于伤了贾掌柜的热心肠，秦啸天答应了。
不用说，这顿早茶凝聚了贾掌柜的心血，自然是别有风味。匆匆吃完早饭后，郭臻义带着秦啸天以及慕容姐妹直奔堡子里而去。走出不远，崔永元却追了上来，说这是张家口商号的事情，他也要参与。
因为堡子里东门前面的武城街车水马龙，拥挤不堪。郭臻义只好带着他们从不甚宽阔，但行人稀少的小北门穿进了堡子里。
堡子里，又称“武城”。清代诗人陈逢衡曾经赋诗曰：“欲把舆图求胜概，张城第一塞垣冲”，把堡子里说成是军事重镇。然而，武城未必就意味着战火硝烟。走进了堡子里，更比东门外的武城街热闹异常。街道两旁，祁县乔氏家族开办的宏茂票号；祁县渠家开设的茶店，以及三晋源、百川通票号；太谷曹家开设的锦泉涌、锦泰亨、锦泉兴票号和钱庄一家挨着一家。不仅中国商人聚集在这里，就连英商、德商、美商、日商、俄商，以及法荷等国的商人们也都挤到了这里。小小的堡子里竟然变成了四通八达的商业重镇。穿过了开有四门的文昌阁，又转了几道弯，这才到达了马道底街。天意德商号堡子里分号在这条街的正中。
天意德商号堡子里分号门前，那个昨日里去找郭臻义的小掌柜正春风得意地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与各路掌柜的打着招呼。仿佛，这天意德商号就是他自己的。郭臻义偷偷告诉秦啸天，那人姓赵。
赵掌柜的也发现了郭臻义，他立即走下了台阶，拱拳道：“还是咱郭掌柜的讲究，答应我们今天来解决问题，您就来了。”
郭臻义道：“赵掌柜，我看还是先把买卖关了，我们到后面去好好谈谈。”
“那好哇。关了买卖，您跟我们所有伙计好好解释一下。咱们好合好散，何必弄得那么僵呢？说不定以后咱还是老相与（相与，晋商买卖用语，即老买卖关系）了呢。”赵掌柜的高兴地说。
“美得你！你说了这话，分明是说这商号就是你的了？！”秦啸天心里骂道。
进了商号，秦啸天观察着。这是一家呢绒布店，除了呢绒布之外，还有一些西方的工业品。按照郭臻义所说，商品大都是用多伦诺尔那边的货跟俄罗斯换的。赵掌柜的命令几个酗计把一块写着“盘点货物”的牌子立在了门口，又令他们关上门，再用门插插上，权当是关门歇业。
这次谈话选择在了商号柜台以外，这里较为宽敞。郭臻义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众人中央，秦啸天、慕容姐妹和崔永元则坐在了毫不起眼的门口之处，冷静地观察着众人。
天意德商号堡子里分号共有两位掌柜、十三位酗计，都聚齐了。
郭臻义首先开了腔：“昨晚，赵掌柜的已经到我那里陈述了你们的意见。现在我想听听，是不是你们都这么想？”
几个伙计左顾右盼，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赵掌柜的狠狠地扫了这些人一眼，转过头来说道：“众人七嘴八舌的也说不好。我是这里的掌柜，这得罪人的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有了秦啸天在背后撑腰，郭臻义用与昨晚截然不同的口气说道：“也好。当着大伙的面，把你的意思说说。”
赵掌柜的说：“十几年前，我们都吃上了身子股。当时我们几个人所占比例为半成。从那时起，我们的身子股从顶三厘，到顶五厘、七厘、九厘这么走过来的。到如今，我们大家的身子股加起来已经占到了六成。我们有大身子股的人合计了一下。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的股份既然占了多数，这堡子里分号理应由我们来掌控经营了。”
郭臻义突然问了一句：“赵掌柜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五年前，你从太谷大山里来投天意德商号。当时，东家王大掌柜的不同意，说是没人引荐。可你跪在门前不走，说家里面早就没吃的了。是东家出于怜悯才收下你的吧？”
赵掌柜的登时语塞，脸上也显出了不自在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回答说：“那可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隔了这么多年，你提这干啥？”
郭臻义笑了笑，又问：“伙计们，你们现在的工钱能够养家么？”
“……还可以……”几个伙计小声地说。
赵掌柜的急忙接了过来：“说这干啥？咱给人干活，就得付我们工钱！”
郭臻义道：“据我所知，你们的工钱是这堡子里最高的。就连那些乔家、渠家、曹家的大商号的伙计们都比不了。而且我也知道，你们在山西的老家里都因为你们赚的工钱从而盖上了瓦房，买上了田地，而且也都娶了媳妇。你们说对不对？”
赵掌柜的觉得不妙，立即话入正题：“你就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了，还是说那些正经事吧！”
“说正经事？那好吧！”郭臻义潇洒地抖了抖身上的夹袍，“我们晋商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
“都做了十几年买卖了，这晋商的规矩还用你教？”赵掌柜的顶了一句。
“你懂得就好。你们应该知道，我只是天意德商号大掌柜的。说白了，是替王家经营商业的。至于增加股份之事当然是东家说了算。赵掌柜的说你们已经顶了九厘以上的身子股，并且身子股已经达到了六成，谁批准了？我在张家口负责经营生意，这件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要狡辩！”赵掌柜的有些气急败坏。
这时，一旁不语的崔永元站了起来：“我说两句。”
“你是谁？”
郭臻义冷冷地说：“咱们天意德商号张家口分号的新来的大掌柜！”
“呵，你们瞧？更换了张家口分号大掌柜的咱都不知道，这不明摆着和我们分道扬镳了么？”
“我刚到，不知道这件事的缘由，所以没有发言权。”
崔永元话没说完，赵掌柜的便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发言权，你插什么话？”
崔永元笑了笑：“我在别的商号里也是做过掌柜的。商号的规矩我也懂得一些。你所说的身子股从顶三厘，到顶五厘、七厘、九厘逐年所涨的事情确实是有的。但要经过很多年。每次涨身子股的时候，都要开股东大会，并把决定所涨的身价写入总账之中，还得双方在总账目的第一页签字为证，并各持一页。我想问赵掌柜的一句话，你说你的身子股已经达到了六成，你有凭据么？”
“这……”找掌柜的登时语塞。随即，他用眼角瞟了一眼他的副手，意思时候让他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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