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对于她条理分明的推测,他略感惊异。

“中宫。”

“其他妃子也可以指使莫尚宫反噬主子,比如贵妃。”

她淡淡一笑,“王爷莫忘,皇贵妃有仇必报、心狠手辣。假若莫尚宫的口供无法令皇贵妃失宠,莫尚宫的下翅很惨,放眼后宫,只有皇后能保她一命。因此,奴婢以为,真正的主谋是皇后。”

他的黑眸骤然一亮,“照你所说,皇后命人下毒,命莫尚宫供出皇贵妃,意在扳倒皇贵妃?”

灵光一闪,沐安又觉得不尽然,“不,皇后应该知道,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皇贵妃在太后的寿宴上下毒,皇上更不会相信。即使真是皇贵妃指使的,以皇贵妃的手段与机心,也会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皇上也会包庇她,皇后早已料到这些……不过,皇后不担心事情败露吗?不担心皇上知道真相后会拿办她吗?”

想到这里,她真的不明白了。

此时此刻,宇文欢对她刮目相看了,“皇上知道她是主谋,也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为什么?”

“因为,她是皇后。”

她愣住,不明白其中深意。

他娓娓道来,“后妃的背后,都有家族的支撑。皇后的背后是杨氏,其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外祖父是刑部尚书上官俊明,可以说,皇后背靠杨氏、上官氏两大家族,寄托了两大家族的希望。皇贵妃的背后是唐氏,其父亲是兵部尚书唐文钧,外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背靠唐氏、杨氏两大家族。”

她到底太嫩,不明白后宫与朝堂的关联,“奴婢明白了,杨氏分别与唐氏、上官氏联姻,是三大家族中权势最大的,换言之,中宫一旦出事,杨氏必会有所行动,而且会联合其他家族。”

一经点拨,她就懂了,宇文欢道:“正是如此。京中有四大家族,杨氏,唐氏,上官氏,慕容氏,身居要职,把持六部,一旦四大家族联手,便可威胁皇室。四大世家中,以杨氏和唐氏权势最大。”

因此,皇上只能雨露均沾,谁也不得罪。

宠皇贵妃唐沁雅的同时,也没有忽视其他嫔妃。

而皇上偏偏宠爱皇贵妃,想来原因有二:其一,皇贵妃受宠,其背后的唐氏便能牵制杨氏,或者说,唐氏、杨氏互相牵制。其二,唐沁雅是太后唐沁瑶的同胞妹妹,容貌有三分相似之处,有望梅止渴之效。

一国之君,九五至尊,也真不省心,要想着如何平衡后宫和朝堂,想着如何巩固皇权。

沐安忽然想到一点,“其实,为君者,假若不愿受世家权势牵制,就不让世家女子进宫择选嫔妃,可以从地方底层官员和良家女子中择选嘛。”

宇文欢愕然。

想了想,她所说的倒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皇后和皇贵妃的背后都有两大家族撑腰,皇上自然不好……对她们怎样,除非时机成熟,顺手将这四个家族连根拔起,才能消除心腹之患。”她眉尖微蹙。

“啪啪啪。”他拊掌,微笑。

“奴婢……多嘴。”她瞥他一眼,立即垂眸。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冷峻的五官有了明显的变化,多了三分温和,俊美迷人。

宇文欢轻拍她的肩,“你所言不差。皇后知道皇上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就设下此局,嫁祸他人。”

沐安恍然大悟,“皇后也知道,皇上不会动皇贵妃,会找一个替罪羔羊顶罪。因此,皇后此计,目标不是皇贵妃,而是贵妃。”

他轻扯唇角,“大有长进。”

皇后杨晚岚,稳坐中宫,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日午时,沐安送唐太后的宫装衫裙到慈宁宫。

昨日,慈宁宫的小宫女没有来拿唐太后的衫裙,她趁机亲自送去。

行至慈宁宫后面的佛堂,她决定抄捷径,于是穿过佛堂的殿廊,径直往南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见殿廊的小屋子里传出争吵声,立即止步,侧耳倾听。

好像是皇上和唐太后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争吵?难道是唐太后原本在佛堂诵经?

四周无人,她决定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若非我三次拦阻,她已经死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为什么非要杀她?”从声音听来,唐太后气得不轻。

“你可知,那夜……她在慈宁宫出现过,她应该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事。”宇文珏陡然提声。

原来,他们是因她而争吵。

皇上当真心狠手辣,竟然连续三次杀她,若非唐太后从中阻拦,她早已死了。

沐安心惊胆颤。

“你也害怕吗?”唐沁瑶讥讽道。

“我有何惧?我只是担心她口无遮拦,败坏你的名声。”宇文珏气极。

“我的名声早已被你败坏了。”

“瑶儿……”

“我告诉你,无论她是否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我不会让你伤她一分一毫。她若死了,从此以后,我与你便成陌路,我也不会再留在皇宫,我唐沁瑶说到做到!”唐沁瑶语气极重。

“你竟然威胁我?竟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贱婢与我作对?”宇文珏厉声质问。

“是!”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屋中再无声息。

只有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沐安心潮起伏,唐太后竟然为了维护自己对他说出这般决裂的话。

她应该感激唐太后的维护之情吧。

“好,我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宇文珏终于退步,嗓音里压抑着怒气,“你满意了?”

“君无戏言,希望皇上莫当小人。”唐沁瑶语声冰寒,“哀家身子不适,皇上无须再到慈宁宫请安,哀家不想有人打扰。”

闻言,沐安立即轻手轻脚地疾步离开。

来到慈宁宫,将宫装衫裙交给宫娥,她折回浣衣所。

却在慈宁宫西侧宫道上看见唐太后慢慢地踱步,神思恍惚。

春光明媚,枝头娇花迎风摇曳。偏僻的宫道上,唐太后的朱红敞袖轻轻拂荡,娇美的脸庞清素而落寞,那双含烟美眸似乎蕴着深深的无奈。

“太后万福。”沐安上前,福身行礼。

“你怎会在这里?”唐沁瑶轻轻一笑。

“昨日无人来领太后宫服,奴婢瞧着这个时辰有空,便送来。”

“陪哀家走走。”

沐安跟在她斜后侧,漫步宫道。

唐沁瑶幽居深宫多年,年华空付,却仍然风姿绰约,仿佛还是十七八岁的娇嫩模样,“哀家记得,你是宣武四年二月进宫选秀的吧。”

她回道:“是,太后记性真好。”

唐沁瑶笑道:“皇家选秀历来如此,容貌、品德、才情三者之中,容貌为上。那些受宠的嫔妃,哪一个不是明**人的?”她又叹一句,“不过,未能侍奉皇上,未必不是好事。”

沐安明白,唐太后想说的是,自己未能中选,是因为不够美艳。

而后面一句,实则出自肺腑,因于她的遭遇,也因为看透深宫凉薄。

唐沁瑶轻声道:“两年前那些未中选的秀女,不是赐给朝臣当妾,就是沦为卑贱的宫女,你能够在短短两年内由一个小小的女史升至尚寝,靠的不仅仅是聪慧、才情。”

“太后谬赞,奴婢能够升任尚寝,是因为前任尚寝的赏识与提拔,因为莫尚宫的信任与眷顾。”她不解,唐太后究竟想说什么?

“王尚寝年纪已大,病痛缠身,向莫尚宫提议由你接她的班。”

“王尚寝恩德,奴婢铭记在心。”

“文尚寝,你若想回乡侍奉双亲,哀家可破例让你出宫。”唐沁瑶倏然转身,面对着她。

“奴婢惶恐。”沐安深深垂首,慌张道,“奴婢若有行差踏错,或有未尽职之处,太后可惩处、提点奴婢,奴婢虚心听教。”

她知道,唐太后让她出宫,是为了保她一命。

可惜,她无法接受唐太后的好意。

宇文珏答应了唐太后,不会对沐安暗下毒手。

因此,她在浣衣所度过了平静、忙碌、劳累的十日。

这日黄昏,阮小翠来看她,她正要送皇贵妃的宫服衫裙到永寿宫,便一起走走。

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永寿宫的小宫女没有来取宫服衫裙,她只能亲自送去。

阮小翠说着尚寝局的事,越说越气愤。

刘司设暂代尚寝之职,对莫尚宫极尽献媚之能事,对尚寝局的人却是另一副嘴脸,趾高气昂,拜高踩低,好像她就是真正的尚寝。

“刘司设一朝得志,就得意忘形了,注定不会有出息。”阮小翠鄙夷道,“尚寝,待你回来,看她还得意什么。”

“刘司设颇有才干,可惜……”沐安淡淡道。

“对了,尚寝听闻了吗?近几日,六尚局和东西十二宫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宫女和公公都在传呢,传得人心惶惶。天一黑,大家就躲在屋里,外出也要两三人结伴。”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传闻……后宫内苑有脏东西……”阮小翠紧张地望着四处。

“什么脏东西?”

“就是……那个……鬼……冤魂作祟……”阮小翠紧挨着她,拽着她的手臂。

沐安愕然。

据阮小翠说,这几日,后宫内苑时不时地失窃,三四个嫔妃的抹胸、珠钗不翼而飞,六尚局女官也丢失过抹胸和发簪。不仅如此,天一黑,东六宫、西六宫的宫道、殿廊总会听到一种怪异的声音。子时后,那些值勤的宫女和公公还听到冤魂哭泣的声音,呜呜呜的鬼哭声,令人闻声丧胆。

沐安在浣衣所从未听说过这类诡异的事。

东西十二宫真的有鬼吗?

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阮小翠越说越惧,望望天色,匆忙走了。

沐安不怕什么妖魔鬼怪,自己就是魔,还怕什么?

次日一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宫内苑多了一倍侍卫,刀戟明亮,阵仗骇人。

大内总管刘公公来到浣衣所,说是奉旨办事,乾清宫失窃,丢失了一样极为重要的宝物,阖宫搜查。浣衣所都是低下卑微的宫女,没见过什么大阵仗,见此情形,都吓得跪在地上。

在指挥使的下,侍卫和公公入屋搜查,似要掀翻整个浣衣所。

搜不到宝物,刘公公和指挥使继续去别的宫苑搜查。

黄昏,沐安又送宫服衫裙到永寿宫。

折回浣衣所,途经一处无人居住的宫苑,她忽然听见低低的唤声。

侧耳倾听,好像是有人喊“救命”,有气无力。

夜幕降临,天地暗黑,她寻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人躺在一株树下。

那人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涌出大量鲜血,衫裙满是血污,令人惊骇。

这个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年轻女子,是尚功局的女史柳小眉。

“小眉,有人杀你?”沐安急忙问道。

“是……是……”她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是谁杀你?”

她疲倦地闭眼,又睁开,嘴唇动了动,终究说不出话。

右臂略抬,却终究垂下,气绝身亡。

她的手中,是一条白色丝帕。

这条染血丝帕的四角绣着荷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丝帕是柳小眉的吗?为什么她死前要让沐安看这丝帕呢?

柳小眉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偏僻的宫苑?是谁杀死她的?

现在,沐安应该怎么办?禀报安宫正吗?

她正要起身,却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刘公公带领着一批公公和侍卫朝这里走来,看见树下有人,大吃一惊。

“大胆!文尚寝,你竟敢公然杀人!”刘公公指着她大叫。

“刘公公,奴婢没有杀人……奴婢只是路过此处,听见有人喊‘救命’,就看到柳女史死了。”沐安辩解道,心中略有不祥之感。

“本公公亲眼所见,不是你杀的,还有谁?”刘公公不留余地地下令,“来人,抓住凶徒!”

“刘公公,奴婢真的没杀人……奴婢只是路过此地……”

她一边叫着,一边将那条丝帕收入怀中。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她还真是倒霉,皇

未完,共2页 / 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