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六王女预想的那样，这雪下了许久，天气异常地冷，已经有些城主发来的消息说今年可能会有灾害发生，希望能提前准备。然而都城里的人没法体会到这些，为了赏雪而举办的宴会接连不断，花样层出不穷。
“所以你就偷偷溜了出来，没和六殿下去参加王后的宴会？”
张绍伸出双手探到火炉前，盯着炉火，问身边那个穿得异常暖和的女子。
六王女是来找他的，正好想尝尝外头的吃食，便约在了这个小酒楼。这里据说虽然便宜，却做得不错，还有一些单独的包厢，足够满足他们的需求了。
“宿淋，你到底是哪个家族出来的？难不成是张家人？”能在六王女面前这么任性的，恐怕只有顶尖贵族的嫡女。听说张家嫡女在六王女身边当女官，不会就是眼前这人吧？他仔细看了看她，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六王女夹起刚才上的乳鸽肉，尝了尝，不油腻，味道也不错，难怪这么多人来这里。她的身份，应该是他一直在猜测的吧。
“我不是。”六王女吞下肉，笑嘻嘻地说，“今天你请客？我最近比较穷。”
不是她约自己来的吗？张绍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她的建议。
”当然，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来找你肯定是有事。”六王女又夹了青菜，慢悠悠地说道。
张绍转过身，拿起属于自己的筷子：“说吧，什么事。”
“听说你和那个屏幽很熟？”六王女知道张绍在屏幽的心中地位并不寻常，这次屏幽突然没了踪迹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希望能快点重新掌握这一切，而不是如同在迷雾中不知所措。
张绍的态度很怪异，似乎奇怪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到了都城后，我好像是看到更大的世界，又好像看到更窄的世界。有时候这个都城如同我想象的那样繁荣，有时候这里的人又让我觉得失望。不过，幸好这红凤官学，还是我期望的模样。”
“有什么不同呢？都是人。”六王女没让他继续卖弄官子，进一步问道，“别转移话题，说说屏幽吧。”
“是你想问，还是六殿下想问？”岳国民风开放是事实，不过一个年轻女子单独约了男子出来，还是有些避讳的。即便他们现在坐在厢房中，房门大开，他还是觉得和以前不一样。
六王女含笑：“自然是殿下问，我管红凤学子做什么。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回答了。”
“他离开前曾找过我，向我借了几个人，具体做什么，没有告诉我。六殿下为何要关心屏幽这么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也有可能成为一个关键人物。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的？”
“他们来往于边境，是熟悉商线的人。”张绍听着她的话，疑惑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屏幽是什么关键人物？”
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六王女故弄玄虚地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六殿下是怎么打算的？”张绍突然问。
六王女“嗯？”了一声，抬眼看他，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权力下放的事情。依我看，虽然六殿下最近常常被传言身体不好，可是毕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她这一次将军权交给了青往、青虽，即便大家知道她仍是那个掌握军队的人。日子久了，人心思变。”张绍进入红凤官学，为的便是进入红凤军，当他的理想之地开始有他不喜欢的变化时，他关心心切，当着六王女便说了起来。
“或许是殿下觉得，他们可信任吧。”六王女为他倒了酒，自己则继续喝茶。
“即便信任，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他声音小了些，“之前那位青乐大人，不也是青字辈侍卫吗？还不是被除名了。”
他话还没说完，不过是扫了一眼厢房外的窗户，便看到了那个最近在都城里风头正盛的三王子妾侍。
“你瞧，这样的排场，怎会不心动？”他指了指楼下女官簇拥着、侍卫保护着的傅飒，语气却没有什么讽刺的意思，男人看这些，更多地看到的是事实。
六王女低头看着那个将轿子停在一家金器铺，正走出来的傅飒。
“她本来在六殿下身边时便有些名气，做了许多助人、救人的事情，感恩在心的不在少数。听说最近她又帮着王太子殿下做了不少善事。”张绍喝了口温酒，对六王女说道。
她收回视线，噗嗤笑了声：“张绍，没想到你还管这些闲事啊。这些都是六殿下该处理的事情，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张绍之前就知道她为人淡漠，如今竟是一点都没变，也不知在王宫里经历了多少，身为六王女殿的人，这样的事情都不想管。
她不想谈，张绍识趣地说：“不管就不管吧。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前几日我家里来信，说丽城今年天气也冷得异常。”
丽城处于西南，常年温暖如春，这样的气候变化，他们当然是马上就感受到了。
“上报给国王了吗？”六王女思忖着，不知国王会如何应对。
“现在还没出事，城主怎会报告国王呢？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他还当什么城主。”张绍不以为意地说道。
张绍又笑道：“到都城了，才第一次见过雪呢。”
她也是来这里后，才见过雪……六王女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让自己接受身处这个世界的，咬牙熬了下来，咬牙熬到现在。
“哎呦，那个不是武公子吗？”张绍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虎背熊腰的身影，“听说他成亲后，武将军就把他安排进了军队，应该是想找个机会建功立业吧。”
武雄特别好认，人高马大不说，走路总有种憨厚感。他下了马，直接走到一顶小轿旁，双手一背，就杵在那儿。轿里的人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说话，骂了句“死木头”，喊了侍女，扶着自己走出来。不用说，轿子里的便是武雄的夫人，原芜。
“都城里，像武公子这样的身份，都不能横着走。”张绍摇了摇头，他那个身份更是如此，有点小钱，顶着贵族头衔，在丽城尚且缩着尾巴做人，在都城更不用多说。
傅飒、原芜女子间家长里短的事情，不是张绍关心的。不过还是有人关心，没几天都城里就传了出来，傅飒和原芜在那金器铺大吵了一架。傅飒现在是王太子唯一的妾侍，原芜出身原家，哪一个都不好惹。因看上了同一件金器，两人便争锋相对。
六王女倒是觉得这流言不可信，傅飒多少年磨出来的沉稳性子，不会在这个关头和原芜有口角，最多是原芜单方面嘴上不饶人而已。那也不会多过分，毕竟她还是王太子的身边人。
“你说，大王女帮了你？”
将思绪收回到当下，六王女询问着越落那日宴会的事情。
“是的。不过王后应该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很快将话转移了，还做了些类似赔礼的事情。”王后三番两次邀请了殿下前去参加宴会，这次有大王女在场，当然不会轻易去得罪六殿下，应该是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按耐下来，多少出了点疏漏吧。
越落想了想，补充道：“宴会上，大殿下还送了几名女子给了七王妃，说是送去伺候七殿下的。七王妃收下了。”
这位七王妃的性子，真是……六王女知道她心地善良，多少有点软弱，可是今日听着越落的意思，这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都被人欺到门前了，还是隐忍不发。那个瞬间，六王女突然明白王后为何恨铁不成钢，处处为难这位儿媳，可不就是气的嘛。
她歪了歪头，问越落：“越落，你会做饭吗？”
越落一时没转过来，愣了会儿才说：“只会做些点心。”
“嗯，点心就算了。你帮我找个细心的厨娘，就说我想学做饭。”她以前就是这个模样，不过还能靠着外卖活着，现在则有人伺候着，不至于饿死。可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刚从一群女官包围下躲回来的青音走进内殿，没见到六王女的人，倒是看到越落在内殿帮她处理公务，问：“怎么只有你，殿下呢？”
“不知怎的，想要学做饭了，在厨房呢。”越落头也不抬地说。
青音走到书桌前，看到她正在看军队这个月的预算和花销。这事是青往管的，不过要呈上来给六王女过目，大多是走个形式，依着青往提报的走。
“连这事殿下都不看了？”青音忍不住说道，红凤军的事情，毕竟是大事。
越落写下“准”字后，回答她的问题：“殿下说年前可能还会有场仗要打，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就由我来处理。”
“要打仗？殿下要亲自去？”这可不是小事，“殿下说了什么时候吗？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那要青往开始做准备了吧。”
“殿下没说，只是和我知会了一声。我问过青往，他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离过年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日子怕是快到了。你今年应该是要守在这都城了，我这才想和你提前说一声。”越落抽出新的卷轴，继续批着公文。
若不注意两人的对话，越落这般坐在本属于六王女的位置上，面容淡定地处理着国家大事，任是谁都会觉得她就是六王女。
青音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说：“我最近在查那个屏幽，看着踪迹，应该是往边境跑了。现在你又说可能会开战，不知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你查到他了？”越落抬起头。
“不算是查到，就是有点线索罢了。不过，若我真的找到他了，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事殿下不是交给你了吗？”青音到现在都没看出这屏幽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之前被国师出手教训后，就灰溜溜地跑了，半分勇气都没有。
越落继续看着公文，皱眉想了一下，才落了笔，嘴里则回她：“屏幽这人应该是特殊的，到时候再说吧。我看殿下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
“你在殿里是清净。”青音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各方有意无意的谄媚就头疼，“外头那些人不知是怎么回事，说话客气很多不说，还想着法子想给我送东西。要我办什么事也不说，真是令人头疼。我听青虽说，连他订亲的小姑娘那儿都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东西呢。”
“殿下的权力下放，大家都知道这消息。平时殿下深居简出，要讨好殿下是件难事，现在你们在外行走，自然会有人想攀上关系。你自己注意些。”相对来说，越落确实清净不少。
青音点点头，她在殿下身边那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她忽然想起来：“你不在殿下身边伺候，那殿下身边是谁在伺候？”
“张幕。”
青音“哦”了一声，想着自己还是去看看吧，便往厨房走去。越落揉了揉眉间，想到那个张幕对自己奇怪的态度，多少有些烦躁。压下胡思乱想，她再次投入公文中。
不同于内殿的寂静，此时的厨房热闹不少。六王女戴着面纱站在炉灶前，看着简单的食材变成了一道道美食，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厨娘说着简单，真的要做的时候，她却觉得复杂无比。
“殿下，你光看着是学不会的。”厨娘看着站在一旁的六王女，口气十分无奈。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当油热起，怎么能在放菜的时候不被烫到呢？这感觉就像是她小时候放鞭炮，总觉得下一秒就会伤到自己。
她看到张幕在一旁偷笑，委屈地问道：“张幕，你会做饭吗？”
别看张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该学的可一点都没落下。张幕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说：“厨艺不算好，可是算是会做吧。”
好吧，还真只有她是个废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