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听着男子如杀猪般的嚎叫,他面无表情地又道:“城里出了什么事?”

“我说、我说……”终于体会到所谓洛阳城的“鬼面王爷”到底有多狠,男子一边叫着一边哀求,最后断断续续道,“是……是陛下发丧,平南王与王妃外出时马匹发狂,将二人摔下悬崖,就此丧命。陛下哀痛,决定以国丧之礼厚葬王爷与王妃,于三日后出殡……”

苏青墨听到最后,一颗心犹如置于冰窖。且不说她跟容骁到底有没有事,身为皇帝,容湛难道都不去查一下,就如此草率决定了他们的死亡“真相”还说什么马匹发狂,若不是他自己养的狗乱咬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比起苏青墨的震撼,容骁则表现很平静,挥手将面前几个刺客纷纷了结,他这才直起身子,慢步走到桌前坐下,还斟了一杯水喝起来。

“你应当知道,一旦国丧已发,棺材入葬,即便我二人回去也全然没有立足之地。”良久,苏青墨看着他说道。

容骁并不抬眼,微抿一口温水道:“所以?”

“所以你要这样坐以待毙?”不禁有些着急,苏青墨上前一步,难以抑制地抬高音调。

容骁这才看了看她,眼神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彩。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与她对视,眸色平静毫不见波澜,许久才朗声道:“回去,就一定好吗?”

被他问住,苏青墨怔怔看着,无言以对。

仔细想,其实回去,真的不一定会是好事。尔虞我诈,纷纷扰扰,无数的陷害与被陷害,只要他们一个是平南王,一个是平南王妃,这样的日子就会成为常态。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都过得这么胆战心惊,谁不想轻松一点?

可……想归想,他们彼此都有自己逃脱不了的责任,倘若选择自己畅快,那来买单的就会是其他人。

深吸口气,苏青墨反倒平静下来。对上容骁深沉的眸子,她道:“回去不一定好,但,我们只能回去。”

容骁淡淡望着她,自然懂她此刻心中所想。莫名长出口气,他起身走过去,毫无征兆地伸手将苏青墨揽入怀里。这一次苏青墨没有挣扎,她任由容骁就这样抱着自己,许久听他低声道:“那,我们回去。”

心中莫名一动,苏青墨正要说话,意外听见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她正要回头却发现容骁突然加大了臂膀的力道将她死死困在怀里,良久就听大门再度被人打开,与之而来的则是一声尖叫:“呀,你们怎么……”

苏青墨如遭雷击,这个声音……

容骁这时才把她放开,他一脸淡淡,十分无辜地看了苏青墨一眼。苏青墨瞪了他一眼,满头黑线地转过去,就见范庭川和范燕堂站在门边,此刻那两人一个满脸惊讶,一个满目幽深,被这样看着,苏青墨真是羞愧得想死。

心道容骁这变态一定是故意的,正这样想着,竟见他上前道:“你们来得似乎不是时候,本王跟青墨正要……”

欲言又止,却十分惹人遐想,苏青墨心中一惊急忙拉过他不让他再多说。她苦笑看着范庭川二人,颇有些委屈道:“表哥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范庭川一汪深眸似有千百种情绪翻过,最后全都归于静水。他折扇轻挥带着几分落寞,拍了拍苏青墨的脑袋,声音柔和:“幸好你没事。”

一听这话,苏青墨心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不管她在外面有多强硬,但每每面对这些家里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放下防备。不用想也知道她失踪的这几日范庭川他们有多着急,虽然他嘴上只说了没事就好,可看着他眼底的乌青跟浅浅的胡茬,估计根本就没睡过觉。

就在气氛越显伤感的时候,容骁忽然轻咳一声,伸手拉着苏青墨,状似无意地看着范庭川道:“范公子放心,有本王在,青墨一定不会出事。”

明明语气和缓,但那气势却含着挑衅。苏青墨愣怔只觉得这人孝子气,就听范燕堂冷笑一声道:“那王爷怎么不说,正是有你在,我墨姐姐才会有这么多麻烦?”

范庭川微不可见地皱眉瞪了他一眼,回目,眼神淡了下来。没有再多说只走近院内,这才将这几天洛阳城的情况娓娓道来。

原来在出事那天,凌薇和苏青怡很快赶到范家通风报信。可惜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郊区竟是不见任何人的踪影。除了尚未清理的血迹外丝毫没有下落,最后还是范庭川在悬崖边找到了苏青墨裙角的布料,这才料定二人都坠下了悬崖。

“原以为你们出了事,当日我也曾派人下山寻找,可惜都没有下落。”

范庭川说着,却也不自觉微微一叹。由于事出突然,他们谁都不敢说只能自己查询,但很快就发现另有一队人马也在找苏青墨他们的踪迹。范庭川一边吩咐手下人小心行事一边去查,很快查到了赵汉明头上。

而此时宫中也传来了消息,不知容湛是如何知道了消息,竟在一天之后昭告天下说平南王与王妃遇难,欲要发国丧厚葬两人。知道葬礼一旦达成即便找到苏青墨他们也无力回天,范庭川这才抓紧速度,一边派人在整个山中找人,自己则带了范燕堂从周边山庄摸索。

幸亏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日他跟范燕堂刚刚来到此处,就见几个行踪可疑的男子在此出没。见那几人似乎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不多会儿就听到一片哀嚎。料定此处有事发生,他急忙赶了过来,这才遇到苏青墨二人。

听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苏青墨却能想象他们遭遇了多少危险。眉宇间略显担忧,她想了想,问道:“那现在洛阳城中是什么情况?”

“平南王府挂了白绫,陛下也亲自派人去慰问过。城中百姓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此情景,多半都认定你二人已经不在。所以……情况并不好。”范庭川说着,眉峰轻蹙,“你们打算怎么做?”

深吸口气,苏青墨瞥了容骁一眼,道:“总归是要回去,只不过……”

“那现在就回去好了,趁着国丧还没发。”范燕堂天真地说着,刚一说完,就见容骁抬眸看向自己,眼神微凉。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啊!”并不知容骁打的什么主意,范燕堂不悦道。

苏青墨亦是不知,只看着容骁此刻的神情,她忽然心念一动,试探道:“王爷的意思……难道是想……”

目光瞬时变得柔和,他伸手抚了抚苏青墨的脑袋,十分宠溺。范庭川看着他这个动作眉眼一深,却是什么都没说,静等他的回答。

“当日出丧时领头的,可是派了赵家?”良久,容骁出声问道。

点点头,范庭川突然明白过来容骁的意思。望着他的眼神更加幽深,眉宇间的皱痕微微添起,他道:“王爷,决定了?”

“范公子,本王可是平南王。”仅这一句,算是回答,也算是警醒。

范庭川微微怔住,随后却扬唇笑了笑。掩去眸底的异色,他缓缓起身,拱手道:“那这一次,便让范家助王爷一臂之力。”

容骁深看着他,良久抱以笑容道:“果然,范家只有大公子最识时务。”

二人意味不明的话让苏青墨跟范燕堂颇有些理解不了。而在说完这些后,范庭川又嘱咐了苏青墨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一路上看着他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范燕堂再也忍不住,拉住他的袖袍道:“大哥,他对墨姐姐那么坏,你干嘛要帮他?”

范庭川静望着面前景色,许久长舒口气:“就当……是咱们范家欠他的吧。”说完,不顾范燕堂一脸迷茫,快速往城中走去。

两天很快过去,第三日的清晨,就见整个洛阳城的街道一片雪白。家家门前挂着白绫,竟是自发地为平南王府送葬。低吟的哭声回荡在平南王府上空,府内众人身着丧服,表情哀痛。其中尤以阿婉更甚,这几日她几乎哭哑了嗓子,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般。

眼见赵汉明已经带了人准备抬棺送葬,阿婉哀嚎一声便扑过去:“不、不准走!王爷,王爷你怎么如此狠心,你让阿婉一个人要怎么办!”

况琴站在一旁满心哀痛,见赵汉明已面露不悦,不得已上前强硬拽着阿婉离开。眼见她仍在挣扎不休,他无奈一手刀砍在她的脖颈,见阿婉缓缓软下去的身子,才叹了声:“人都不在了,你便让他走得安心点吧。”

说完吩咐下人把阿婉带去卧房,况琴则上前冲着赵汉明一礼。赵汉明象征性地道了句“节哀”,随后则吩咐人抬棺。随着鞭炮声冲破上空,平南王府哀嚎哭声高扬。容骁与苏青墨的棺材被抬起一点点离开,赵汉明骑马在前领路,寂静的街道,凉风阵阵,场景十分哀凉。

很快便有百姓加入送葬的队伍,洋洋洒洒竟排的很远。赵汉明本就对自己领头送葬队伍这事儿不乐意,此刻见状,更是冷哼一声,神情不屑。

明明是让容召蒙羞的失败者,竟得了如此多百姓的心,也难怪陛下连查都不查就决断以国丧送礼,这样具有威胁的人,谁敢留着?

平南王,平南王妃,你们可怪不得我心狠,要怪就怪你们福气太浅吧……

正这样想着,忽然一阵邪风刮过,原本深秋的风并不是太冷,但这一下却引得所有人打了个寒颤。突然就听“噗通”一声,赵汉明急忙勒马回看,竟是前方端着灵位的人莫名跌倒在地,而他手中端着的容骁的灵位也被摔落在地。

“造孽哟!”所谓死者为大,这般不尊重的表现让身后百姓纷纷不满起来,赵汉明急忙吩咐其余人将那人扶起,他冷冷瞪过去,突然觉得心底有些不安。

队伍继续行走,可还没等再走多久就又听“咚”一声,赵汉明惊得差点从马上跳起来,他一看,竟是抬着棺材的绳子不知何时断了一根,此刻那一角已经砸在地上,而其余几名抬棺材的人也被牵连的动弹不能。

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他急忙吩咐人去看怎么回事。这时又听“咚咚”几声接连响起,竟是除了容骁的棺材外,连苏青墨的棺材绳子也莫名断了。两具棺材纷纷砸落在地,引起众人一片惊呼。而由于掉落力道过猛,原本被盖紧的棺盖也移开了半寸。内里空置的衣冠露了出来,在此刻略显阴气的天色下看起来,竟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赵汉明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咽了口吐沫,不知该怎么做。这时又是一阵邪风刮过,竟扬起无数风沙,迷了众人的眼。

“呀,这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冤屈啊……”

“肯定是啊,不然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周围的百姓已然开始窃窃私语,赵汉明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处心积虑谋划多么久,成败在此一举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失败!他急忙吩咐下人们收拾残局,自己则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看来是老天爷也舍不得平南王,不过死者自是入土才为安,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眼见这一声几乎没什么作用,他越发着急吩咐下人们加快动作。足足过了半刻钟才重新将棺材绑了绳子,随着一声“起”,队伍重新前行。

只可惜还没等他们走多远,赵汉明跨下的骏马突然嘶鸣一声,犹如疯了般开始四下狂奔。原本规整的队伍在这一次冲撞下顿时溃不成军,赵汉明被颠得七荤八素,有心喊停,却无力回天。随着骏马前蹄高扬将他重重摔下,赵汉明痛呼出声,急忙想甩开却不知那马发了什么疯,再度鸣叫一声,往城门冲去。

可怜赵汉明一把年纪被硬生生拖出去十几米,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眼看那马即将撞上城门,却突然前蹄扬起,接着后蹄狠狠踏下!众人只听“咔嚓”一声,竟是硬生生踩断了赵汉明的肋骨!

场面一时难以控制,随行的下人们不知该顾着棺材还是该顾着赵汉明。而就在这时城门突然缓缓开启,随着“吱嘎”一声,虽然很轻,却引得所有嘈杂声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赵大人,你这礼做得也太大了。”

所有人抬头看去,就见城门外两个靓丽的身影并肩骑在马上。男子英俊,女子柔美,十分合拍。而待看清那两张面容后,众人几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阿、阿骁!”况琴呆呆看着,待回过神来疯了般冲过去。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看着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容骁和苏青墨,不禁破涕而笑。

容骁与苏青墨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颇有几分内疚。倘若不是为了给赵汉明一点苦果尝尝,他们早已回来,也不必让况琴等人跟着担心。

轻呵一声“驾”,马儿徐徐前行。容骁仿若凯旋归来的将军,身形威武,气势凛然。他冷眸轻扫面前场景,薄唇轻启:“抱歉,让你们替本王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