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谦心头有事,并没多呆,见金姨实在不收银票,也就没强求,跟方铮拱了拱手,匆忙离去。
“方公子,我们当真是有缘。”临走前,商复笑容有些奇怪,他似是不经意地又看了冯轻一眼,这才离开。
那一眼看的冯轻浑身不适,她朝方铮身侧靠去。
方铮揽着她,“娘子莫怕,为夫在。”
金姨察觉到冯轻的异样,她看着商复的背影,问:“这几位公子看着不是一般人,你们怎么会认识?”
尤其跟方铮说话这位,虽看着是脸上带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种有点脑子又有身份的可不好惹。
“只一面之缘。”方铮回道,为了不让金姨跟着担心,方铮也没细说。
“哎,你们还是要小心些,若是有事,千万要跟金姨说,金姨在荆州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呆的。”这两个孩子懂事的让金姨心疼,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金姨也不勉强。
冯轻心头暖意阵阵,“金姨放心,我跟相公若是有事,肯定还要麻烦金姨的。”
金姨这才满意。
发生方才的事,金姨索性关了门,领着两人去了她住的院子。
这院子还是许多年前买的,跟冯轻租的院子差不多大小,院子里不似别家那般栽种蔬菜,金姨院子里种了棵石榴树,西南一角还围出一个角,专门栽种的花木,这些花木很有层次,分别按照季节种的,如今是秋季,月季开的正好,除了月季外,还有吉梗花跟五色梅,微风将淡香送入几人鼻尖。
冯轻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发亮。
除了东留村的后山,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花。
金姨果然是个优雅会生活的女人,这要是放在后世,定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只可惜身处大业,金姨这般特立独行的只会遭人嘲笑鄙视。
“你若是喜欢,我移几株到花盆,你回去的时候带上。”金姨笑道。
冯轻摇头,“我虽喜欢花,却不会养花,这些花若是到了我手里,那寿命可就短了许多,那就太可惜了。”
“你若是喜爱,这里还有许多我晒得干花,做香囊不错。”
这些花过了花期后落了也是可惜,金姨干脆将这些花瓣收集起来,晒干,做成香囊香包,放在铺子里卖,这些花香虽不算浓郁,却胜在清雅,不少姑娘都喜欢。
金姨收集了许多,足够做成百十个香囊的。
冯轻眼睛又亮了。
除了相公外,金姨跟她是最心灵相通的了。
见冯轻兴趣不小,金姨干脆将收集起来的干花瓣拿出来一个小包,“看着不如动手,你试试,我这里针线都有。”
金姨收集的针线当真是不少,其中有许多还是从京都带回来的,冯轻仔细数了数,统共有二百三十三种。
虽比不上后世的多,不过在这里已经算是最全的了。
冯轻眼睛放光。
她的绣品虽绣技好,不过绣线颜色实在是单薄,金姨这里有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的,“金姨,我给你绣个帕子吧。”
看到这么多种颜色,冯轻手就忍不住有些痒了。
“成啊。”金姨是绣娘,自然知晓冯轻的激动,她笑道:“这里的线随你用,让金姨看看你的手艺。”
跟金姨说话的时候,冯轻心里已经勾勒出花样了。
金姨已经看过她的双面绣了,今天她打算用一种金姨没见过的,叫盘金绣,按说这种绣纹多是用在衣裳上,且需要用到金线,冯轻今日就打算试一试创新,在这么多彩线里,冯轻找出与金线最像的金黄色绣线,而后选出一股淡紫色的。
冯轻衙绣线,金姨敲将收藏了好些年的各种材质的布料拿出来,这些布料都不大,正适合绣帕子跟香囊。
“只选这两种?”见冯轻不再动作,金姨奇怪地问。
“这两种足够。”冯轻点头。
金姨信冯轻,“我收集的做帕子的布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既然是金姨特意收集的,自然是不常见的,冯轻仔细挑选。
最终选了一个蓝底的绸布。
又选了个合适的绣绷子,冯轻甚至都来不及跟方铮说一声,便低头绣了起来。
有合适的彩线,又有上等绸布,冯轻一心想给金姨一个惊喜,这回尤为认真,她动手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两只金色蝴蝶一点点浮现在蓝底锈帕上,翅膀里点缀着浅紫色的脉络,看着尤为醒目。
这三种颜色都不常用,即便用,也不会出现大片,冯轻恰恰选了这几个大胆的颜色,深蓝的帕子上点缀着两只金黄色的蝴蝶,蝴蝶展翅欲飞,明明差别极大的两个色彩,结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金姨已经做好了饭,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冯轻身后,而方铮自始至终都呆在自家娘子身旁。
也因着这样,冯轻才能心无旁骛。
“这,这真是出乎预料的好看。”金姨虽绣了几十年,脑子里也有数百种不同绣线的配色,可她极少用这种颜色突兀的,她拿起帕子,仔细端详,而后叹道:“你这个配色很大胆,越是这般,越是让人眼前一亮。”
谁又能想到这世间还有金色蝴蝶呢?
冯轻脸微红,她笑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的,金姨这里颜色多,我就大胆配了这三种颜色,金姨喜欢就成。”
冯轻清楚,这帕子若是放在铺子里卖,怕是没多少人能接受,毕竟这颜色实在太过大胆,金姨不是普通妇人,接受能力比别人强的多。
她希望也能给金姨一些灵感。
“好孩子,你这么配色很好,绣技也是我不曾见过的,虽不像双面绣那边多彩,不过这绣法却大气,应当是适合用这种颜色变化极大的绣线。”
金姨不愧是绣技高超的绣娘,对颜色敏感,冯轻一直觉得这盘金绣适用大红大紫,大黄大绿的绣线。
这样绣出来的绣品大气典雅,最适合金姨这般的人。
“金姨喜欢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对于绣品,金姨向来是没啥抵抗力的。
小心收起帕子,金姨催着冯轻跟方铮去吃饭。
“相公,你等我这么久,会不会无聊?”冯轻牵着方铮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忘记时间了。”
“陪着娘子是为夫最愿意做的事,娘子无需内疚,为夫方才并未耽搁时间。”他虽未拿书,不过已经闭着眼睛将曾今看过的又温习了一遍,温故知新,每一回回想,都能得到新的知识。
这便是方铮又一让人望尘莫及的优势。
金姨做饭讲究,将近一个时辰,只炒了三道菜,她跟御厨学的都是宫廷菜,平日自己吃了倒是没那么仔细,今日她想给两个孩子尝尝新鲜菜色。
宫廷菜讲究的是清,鲜,酥,嫩,它在色、质、味、形、器上都特别考究,带着皇家雍容华贵的气质,且宫廷菜多是要吊汤的,吊汤过程极为复杂,家里只有昨日炖了三个时辰的老母鸡汤,家里的菜自然是不如宫里的刁,她干脆做了一道宫里常见的一道上汤白菜。
金姨只选个白菜的菜心,放在香味浓郁的鸡汤里烫了片刻,吃的时候是沾着她自己做的酱,味道极香。
另一道万福肉,作料用的足,离的老远,冯轻就闻到一股香味,这万福肉跟红烧肉不同,需要扣在板栗,小枣跟莲子上,这不仅有肉香,还有融了板栗,小枣跟莲子香味,味道要比红烧肉清爽些。
最后一道则是双味荷花豆腐,豆腐好看又好吃。
“我也只是跟人学了皮毛,你们吃看看。”冯轻差点都吸溜口水了,金姨笑着催道。
三人坐定,冯轻眼巴巴地看着金姨。
金姨无奈,只好先举筷,“在我这里可别讲究了,你们喜欢吃就成,以后常来。”
这话说完,金姨脸色变了变,随即脸上的笑容浅了些。
方铮还有没几日就要考试,最多等到放榜,他们就该回去了。
本来金姨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却也平静,可是跟冯轻相处一段时日后,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后辈,若是冯轻离开,她恐怕会觉得孤单。
冯轻筷子也是一顿,随即又笑道:“那金姨可别忘了今天的话,以后我跟相公常来,金姨若是累了,也可以去看我们,到时我介绍娘给金姨认识。”
两人在一起做绣活的时候也会聊天,冯轻说的最多的除了方铮外就是方蒋氏了,金姨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虽这后来几十年都跟官夫人及富户夫人打交道,也有不少银子傍身,可骨子里仍旧是喜欢方蒋氏这般直爽的妇人。
冯轻这提议让金姨愣了一瞬,随即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
她以往是从没想过要让现在的日子改变,可跟冯轻相处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看出冯轻并不像一般的小娘子,满心只有相公孩子,她还有更多的想法,按冯轻的话说,待她年纪大些,便会跟相公一起游便大业,如此也不枉来一回。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常来常往。”金姨一扫心中的失落,笑道。
冯轻松口气,她这话也是试探着问的,不光是金姨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金姨,不光是舍不得,她还担心金姨,那位杨小姐不是善茬,苏正谦虽承诺不会让那位小姐再过来打扰金姨,不过自古这些男人的话多是不可信的。
当然,她家相公例外。
金姨性子直,若是再热闹那位小姐,她怕金姨吃亏,不管是去清丰县,还是到时候去京城,若是金姨能离他们近些,她也能安心。
心里一直藏着的事总算是有了着落,冯轻胃口就开了,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第二碗甚至还拌了五福肉的汤汁,这可是少有的事,方铮在一旁看着,好几次都想开口阻止,他担心娘子一次吃太多,一会儿又难受。
“娘子,莫要再吃了。”在冯轻意犹未尽地放下第二碗时,方铮提醒了一句。
冯轻本打算再来两口的,闻言,她干笑两声,摇头,“我不吃了。”
“你这孩子,便是再喜欢,也莫贪嘴,这肉吃多了,会生内火,你还是留着些肚子,等下金姨给你们煮些梨水喝。”金姨把盘子从冯轻面前拿开。
两人又喝了金姨熬煮的梨水,这才提出要离开。
金姨让两人稍等,她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包袱,金姨直接将包袱塞到冯轻手里,她笑道:“你这孩子想法多,这些线你用着正合适。”
“金姨——”冯轻拒绝,“这太贵重了。”
不用猜,冯轻也知晓这三百多种绣线金姨收集了多久,她怎么能带走?
“这些线放在我这里不如让你用着好,金姨老了,这些线用着也是可惜了,你若是过意不去,那就再给金姨绣几方帕子。”
“谢谢金姨。”冯轻推辞不过,她抱着包袱,看向金姨时,眼眶有些红。
冯轻知晓金姨将这么珍贵的绣线送给自己意味着什么,她感动,也越发心疼金姨。
冯轻只让金姨将他们送到巷子口。
回去的路上,冯轻靠近方铮,默默不作声。
长袖下,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娘子放心,不管娘子想做什么,为夫都跟娘子一起。”
“相公,等咱们稳定下来,若是金姨愿意,咱们也把金姨接上,正好可以跟娘作伴。”冯轻仰着头,说。
“好。”方铮握紧冯轻的手,“娘子想的很快便会成真。”
冯轻心情这才好了些,等她多走几个地方,也可以跟金姨一般,收集不同颜色的绣线,便是后世,罕见的颜色也是难得,更何况是交通跟信息如此不发到的此时。
两人回到院子里已经天色微暗了,还没到门口,郑家贤就颠颠地跑了过来,他举着手中的书,笑道:“方兄,这个给你,这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方铮并没接,他问:“这是何物?”
“这是午后荆州那最大的书铺新进的书,据说这里隐藏着今年会试的考题,书铺一共来了八十多本,刚到就被抢光了,亏得我力气大,挤在了最前头,才买了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