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个布是两个男子,年长者是因着常年在地里劳作,关节肿痛,已然无法正常行走,更别提劳作,这种病症无法根治,只能缓解,方铮先给布针灸,而后再开方子。
针灸时,刘大夫自然要在一旁看着的,方子也过了他的眼,都开的恰到好处,年轻者不过是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
而第三人则是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脸颊羞红地偷偷看了方铮一眼,而后羞答答地朝方铮伸出手来。
方铮却没立即动作,而是取来一方帕子,直接搭在姑娘的手腕上,这才开始把脉。
那姑娘先是脸色一白,而后看向方铮的眼神越发的炽热。
在姑娘看来,这位公子没有借着替她看病的借口占便宜,是真君子。
脸上愈见羞红,心跳也逐渐不稳。
方铮手一顿,凝眉,冷淡地扫了一眼对方,姑娘低头,光顾着害羞,并未注意到方铮的动作。
方铮正要开口,另一边,刘大夫却扬声问:“方公子,方夫人今日怎没来?你两之前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方铮自然明白刘大夫的意思,提到娘子,不用故意装,方铮也自然就流露出温情浅笑来,“娘子在家里收拾,过两日我们便离开荆州了。”
刘大夫也知晓他是过来告别的。
住在附近的叫方铮的寒门学子高中了解元,半个荆州城的百姓都知晓,刘大夫自然也听说了,他料想方铮都高中举人,以后自是不需要行医来养活自己,却没想到这个年轻后生却是知礼感恩的,也不枉他这段时日将自己的毕生经验倾囊相授。
在听到方铮已有娘子时,那姑娘脸再次白了,心跳也渐渐沉了下来。
刘大夫跟方铮对她短短时间的几种表情变化视而不见。
方铮把完脉,问了几句,而后开方子,动作一气呵成。
姑娘失魂落魄的起身,甚至都忘了再跟刘大夫确诊,姑娘不是大问题,不过是长久碰着水了,手上生出水毒来。
看完最后一人,医馆只余下刘大夫跟方铮,及一个负责抓药的药童,刘大夫起身,将早准备好的一摞书提到方铮面前。
他是没法看出方铮对这岐黄之术是否真的有兴趣,不过方铮在医术上是真的有天赋,这样的苗子不学医实在是可惜,思及方铮高中解元,刘大夫那点可惜又很快消散。
“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里头也有我自己的经验记录,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看。”反正自己也没个徒弟,刘大夫索性将自己这些年所得都送给方铮。
方铮连忙起身,恭敬地双手接过,“多谢师傅。”
这一声‘师傅’让刘大夫心情甚好,他顺着胡须,语重心长地开口,“你既有天赋,又肯学,便是没有专门开医馆,若是遇到病重者,你也可施救一二,这算是报我赠书之情。”
“至于这‘师傅’二字,今日你且说过,我且听过,以后莫要再提。”心性就能看出一个人能否走得远,方铮前途不可限量,刘大夫承担不起这一声‘师傅’,也不能。
“是。”
趁着无布,刘大夫又将自己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回的经验告知方铮。
两人这一谈,等结束时,天已经擦黑。
方铮这才跟刘大夫告辞,本以为方铮这回离开后直到离开荆州都不会再过来,孰料,待离开前一日,方铮带着冯轻再次登门。
刘大夫虽话不多,不过脸上的笑还是多了些。
两人一直呆了大半日才离开。
准备离开这一日,不光是方铮三人,其他人也都早早收拾好,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他们在前一天已经租好了牛车。
在荆州住了三个多月,一行人的包袱也没见多,张吉恒几人就是多买了几本书,至于郑家贤,则提了好几包点心,而冯轻跟方铮在外头租的院子,置办的东西自然是多,他们并没带着,全部都放在金姨的院子里了,只除了给方蒋氏几人买的东西。
金姨离开前,关照过钱夫人,让钱夫人有空去她家里瞧瞧。
金姨带的包袱就更简单了,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只有绣线了。
这绣线也是金姨打算去清丰县后,跟冯轻去街上买的,荆州的绣线颜色自然是县城没法比的,做绣活的人,不能一日闲着,闲的久了手就生了。
因着钱夫人不放心金姨跟冯轻,便仍旧派两个师傅跟着。
都是熟人,两个师傅也愿意跑着一趟。
一行人上了牛车。
还未走,身后传来马蹄声。
“方兄,方兄请留步!”
几人齐齐回头。
只见苏正谦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朝这边驶来,等马车到了跟前,苏正谦跳下车子,他朝方铮拱手,而后凑到方铮面前,小声说:“我爹听说你们今日就要离开,想着方夫人是妇人,坐在牛车上到底不方便,便让我将家里的马车送来,让我家的车夫送方夫人回去。”
不得不说,苏大人这一番考虑的很周到。
方铮朝苏正谦拱手,呈了苏大人这份情,“还望苏公子代方某谢过苏大人,苏大人的相助,方某感激不尽。”
有些话无需说的太过明白。
苏正谦显然不太明白,他摆手,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方兄真的不在荆州再多呆几日吗?自打放榜之后,我们还没有单独聚过,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当日的鹿鸣宴,苏正谦一直被人围着敬酒,一直也抽不出空来找方铮说话,后来几日,家里一直有亲戚拜访,直到今日才脱身,没想到方铮就要走了。
不知是移情作用,还是方铮本来就合苏正谦的意,苏正谦只觉得跟方铮相处很愉悦,方铮从不多话,亦不会对他指手画脚,不过适当的建议却又让他醍醐灌顶,苏正谦是真的想跟方铮做朋友的。
方铮笑道:“苏公子,来日方长。”
苏正谦这才满意,“那方公子一路顺风。”
而后又朝冯轻跟金姨几人点点头,最后才是张吉恒他们。
马车不大,坐金姨跟冯轻却也是绰绰有余。
一行人本来租了四辆牛车,既然有了马车,干脆退了一辆,自然是要付一些银子的。
那人也愿意。
两辆牛车,一辆马车便缓缓驶出了荆州城。
跟来时的忐忑不一样,回去时,众人淡定许多。
这么多天下来,不管是高中还是落榜,几人的心情也渐渐都恢复了,唯一还激动的只有郑家贤了。
“哎,没有将荆州的饭馆都吃遍,实在是憾事,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来。”眼看着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郑家贤面朝城门,一阵唉声叹气。
其他人并未应和,唯有吴兴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莫要着急。”
“再说了,咱们离家这么久,你就不想家人?”
“那是自然想的。”郑家贤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剩下的不多了,这一趟回去除了吃食,他还给他娘买了一个水头十足的翠玉镯子,给他爹则买了玉扳指。
仅仅这两样,他荷包里的银子就用了差不多了。
没银子在外头是寸步难行的,还是回去的好。
几人归心似箭,若是只有方铮几人,他们还不敢夜里赶路,如今多了两个师傅,几人决定不再路过的县城耽搁了,直接往清丰县赶去。
一大早从荆州出来,到了戌时中时,一行人便到了县城。
不过城门已关。
当郑家贤几人打算就在城门口讲究休息一晚上时,方铮却下了牛车,上前敲了门。
守门衙役本还不耐烦,待他们看到方铮手里的信时,惊喜地问:“你便是方公子?”
方铮高中解元之事当日就传回了县城。
要知道这几十年,清丰县可从未出过解元,如今方铮可算得上是清丰县之光了。
若是方铮一人,他们定是会无顾忌地将人放进来,不过他身后还有好几辆牛车,两个守门衙役不敢擅自做主,执信的衙役朝方铮点头哈腰,“方公子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寻县令大人。”
方铮点头,退后几步。
城门再次关上。
郑家贤凑上来,小声问:“方兄,你方才手里拿的是信?”
“苏大人的信。”回来之前,方铮自然已经考虑好了所有,若无意外,他们会在城门关闭之后进城,无特殊情况,城门自然不会因着他是解元就半夜让他领着这么多人进城门,这就自然需要苏大人的保荐信了。
郑家贤崇拜地看着方铮,“方兄,你想的可真周到。”
几人并未等多久,县令便领着一队衙役过来。
邓大人想过方铮会中举,也曾偶尔有方铮能高中解元的念头冒过,不过邓大人清楚,整个荆州城有好几万的学子去赶考,方铮在清丰县是无人能及,可到了荆州城,怕是只能算得上普通了。
待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邓大人心里的滋味实在无法言喻。
他回府后,没忍住,又骂了邓夫人一顿。
若不是邓夫人跟邓小姐使阴私手段,以方铮跟自家儿子的关系,他邓家虽不一定能得到方铮提携,却绝对不会被牵累。
邓大人越想越气,都恨不得给邓夫人一巴掌。
他如今只愿方铮能不计前嫌,放过他们一家。
邓大人是个聪明人,他知晓方铮如今已经是自己无法撼动的,与其想着法子算计他,最后反被吞噬,倒不如真心实意地跟方铮搞好关系。
跟邓大人不一样,这冯崇可就自以为是多了。
在得知方铮高中之后,冯崇竟等不及方铮回来,便自己在家宴请了清丰县数得上号的人,当然,是以方铮的名义。
那一日,许多消息不灵通的人去了,自然,知晓方铮跟冯崇真实关系的邓大人没去,清丰县数一数二的富户龚仪轩也没去。
冯崇做的蠢事可不光以方铮名义宴请宾客一事,自打得知方铮高中解元,冯崇便派了小厮每日蹲在城门口,想第一时间知晓方铮回城的时间。
不过冯崇没想到方铮会连夜赶回来,这让他白白熬了这么些天。
再见邓大人,方铮似乎已经忘了先前跟邓大人之间的矛盾,他朝邓大人作揖,“小生方铮见过邓大人。”
虽然不见记仇,却也没有熟稔,此刻的方铮像极了头一回见到清丰县的父母官。
邓大人暗暗叹气,也没多开口,而是笑道:“诸位舟车劳顿,本官也就不耽搁诸位了,诸位都快些回去歇息,等来日本官举办宴席,还望诸位能赏光。”
毕竟是一县父母官,哪怕是方铮,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等方铮几人点头,邓大人面上的笑才真切些。
进了城,一行人便分开走。
除了方铮跟郑家贤外,张吉恒也是住在清丰县城里的,吴兴跟金亮家不在县城,是两个镇子上的。
不过他们家离县城都不近,两人打算先在县城住一晚,明早再回家。
想着两人还得租住客栈,这大晚上的,客栈都关了门,郑家贤索性将两人带回郑家,让两人在家里暂住一夜。
一路上,张吉恒是挺淡定,不过回到清丰县时,他就有些激动了,张吉恒跟几人道谢,着急往家里赶。
郑家贤则是在张吉恒离开后,跟方铮分开走的,不过临走之前还再三跟方铮确定,他明天能不能上门来叨扰?
得到确切答复后,郑家贤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到了县城,冯轻显然也比之前高兴,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
马车上,冯轻握着金姨的手,“娘若是见了金姨,肯定会喜欢的。”
到底是来到陌生的地方,金姨心里还是没底,听了冯轻的话后,心也就定了,罢了,不管方家人好不好相处,这一趟她就当是来看看冯轻的婆家人了。
李师傅两人自然也是跟着方铮一起回方家租的院子。
这时候,方家人已经都睡了。
到了门口,方铮先牵着冯轻下了马车,而后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金姨下了马车。
跟方铮并肩站在门口,冯轻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思,她握着方铮的手竟微微湿润。
“娘子莫急,为夫敲门。”
方铮手才抬起,还未碰到大门,门竟然快一步从里头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