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么严肃,林岚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撒泼还是高冷淡定不理睬?
夫妻相见应该是什么态度?什么场面?
她完全没经验好吧。
太尴尬了。
林岚果断领着小旺进屋,把嚎啕告状的韩老太太和韩青松丢外面。
她忍着胳膊肩膀疼把小旺抱到炕上,想找点什么给小旺散散脑门的淤血,免得过会儿乌青一片。
外面韩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你回来,把钱交出来!”
林岚冷淡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娘,我说过来,钱都给小旺看病了,260不够,还欠着好几百呢。”
韩老太太歪在儿子身上,愤然道:“老三,你、你看,你看见了吧!你不在家,她真是无法无天,天天这么作啊,作天作地的不让我们过日子啊。才刚我听见说用铁锨拍了你二嫂,脑袋拍一个血窟窿啦,这会儿又把我推个跟头。老三啊,要不是老天爷有眼,你回来的及时,老婆子我就一头撞死了啊!”
韩青松视线在东厢一扫而过,又看向孩子们,几个孩子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他,却没人敢和他的眼神对视,纷纷有些畏惧地躲开。
甚至有几个胆小的孩子躲在大孩子后面。
韩青松跟韩大嫂点点头,叫了声大嫂就收回目光,“娘,腰没事吧。”
他扶着老太太让她进屋歇歇。
老太太却不肯,用力地抓着他的大手,“老三,赶紧的,把她给我送回林家屯去,咱们老韩家要不起她。无法无天了,以前寻死觅活地闹腾,给老韩家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我看你的面上不和她当真,她可蹬鼻子上脸,你知道她作大业了吧,她……”
老太太想起260块钱来,比以前还多40呢,她就感觉那颗摔成八瓣的心八倍的疼。
她不信都花了,可当着老三的面,她也不能让人把林岚捆起来直接搜,还是得让儿子出面。
老太太不解恨地道:“不说了,赶紧把她给我赶回去!前两天她喝农药,真多余救她!”
韩青松眉头一紧,“娘?”
韩老太太见儿子不应承自己,立刻又开始哭,“老三呀,咱家过不下去了,揭不开锅啦,要饿死啦。你小弟小妹可怜哦,出生的时候家里没的吃,跟小鸡仔似的。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有出息去了县中学读书,这会儿没有钱没有粮的,多可怜呐!”
韩大嫂赶紧来劝她,“娘,三叔都回来了,你就别哭了,进屋慢慢说。”
这时候老韩头和韩大哥下工回来。
他们见韩青松回来都很高兴,少不得寒暄几句,老韩头就让赶紧进屋歇着,又问大嫂饭做好没。
这时候太阳都落山了,虽然天还亮着,可等会儿天黑了吃饭看不清要点灯的。
韩大嫂赶紧说好了好了,带着女孩子去堂屋准备。
好是没好的,做到一半而已,赶紧继续烧火。
韩大哥说:“老三回来,快炒俩菜,再煮上几个咸鸡蛋,等会儿让爹和老三喝两盅。”
老韩头补充道:“还有你们大爷达达,都叫来,一起拉拉呱。”
韩老太太见状气得直摆手,“干什么干什么,先把正事办了。家里出了贼,必须开会斗她!”
老韩头和韩大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韩大嫂瞅了韩青松一眼,委婉地把林岚偷结婚证去领钱的事儿说了一下。
老韩头愣住了,嘴巴都合不拢,三媳妇儿有这个本事?还敢偷结婚证去领钱?
在他的印象里,老三媳妇儿就会吵闹,比如说过年分钱,大嫂分了五块,二嫂五块,给她三块,她不乐意就开始闹,指桑骂槐,说大家都欺负她当她死人,自己男人死外面自己没男人,然后就开始打孩子骂孩子,再厉害就开始寻死觅活。
就说前两天喝农药,老韩头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老婆子解释“大概是因为前几天她想要几块钱回娘家,我没同意,她就开始作”。老韩头还有点纳闷呢,一次要不着,那就少要块,或者再要两次,也不至于就哭闹着要喝农药。
一个遇到事儿就自己闹腾寻死的,并不敢和婆婆直面骂架的,这会儿敢偷钱?
虽然韩老太太整天说老三家气死她,不孝顺她,自己不是骂架的对手,可老韩头也看在眼里,就算吵架,老三家的也是靠着嗓门大、撒泼放赖,并没有敢直接骂婆婆的。
所以老韩头只以为是老婆们的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这偷摸取260块钱,可就不是一般事儿。
老韩头吧嗒着烟袋锅子,耷拉着眼皮吞云吐雾的,不吭声。
韩大哥还打圆场,让大嫂去把钱要回来就行。
韩大嫂为难道:“老三家的说、说钱都花光了。”
老韩头一惊:“花光了?她买啥了?票也没有票,她能买啥?”
这可不是五块十块!
老太太气道:“谁知道她给谁了!”
肯定是偷摸送回娘家去了,叫她说就得让老三把坏分子退回去把钱要回来!
韩青松对家里的事儿并不清楚,听了听这一次林岚取了钱却没给老太太,所以老太太不依不饶。
只是他有些奇怪,以前孩子娘总是闹腾钱都被老太太取,她一分没有。这样闹腾好几年就算他把她的名字加在汇款单上,可她也没敢去取一分,怎么这一次胆子大了?
韩老太太骂了两一时间拿不到钱又惦记着背包,就指挥着大房二房几个孩子把背包抬过来,因为太重,几个孩子一起都有些吃力。
三旺上去拦说那是自己爹的包,他们凭什么抢,却被一把推开。
三旺一赌气,喊道:“那不是我爹的,怪不得人家都有爹,就我没有!”
喊完就跑出去。
二旺原本站在堂屋偷听,这会儿正好对上韩青松的视线,吓得他赶紧往东厢跑。
麦穗站在东厢门口,看着正屋,十分矛盾,最后也赌气回了东厢。
林岚正拿冷水拧手巾给小旺敷脑门,看他们气鼓鼓的样子,笑道:“怎么啦,要变成气□□的。”
二旺趴在窗口,“娘,你不生气啊?俺爹回来也不理睬咱们,就会听俺嫲嫲他们告状。你看,带回来好多东西,都被俺嫲嫲拿走了。”
韩老太太正把那背包翻一遍,衣服、被子、鞋子、另外还有一些书,自然也有一些吃食,诸如罐头、麦乳精、点心、糖果等。
她全都倒出来,吃的肯定要自己拿着,那衣服想着小儿子最喜欢军装,就拿一身给他穿,看那被子厚实轻快,应该是新棉胎给小女儿送学校里去最好……
韩青松看见走过来,“娘歇着,我来。”
老母亲年纪大了,哪里还能让她操劳收拾行李包?
韩老太太要拿那些东西,自然乐意收拾,结果韩青松怕她累着,大手一划拉就把那些东西基本都划拉进去。
末了,他把麦乳精和一包糖放在桌上,麦乳精给老太太,糖果让孩子们来拿,“娘,我把行李放屋里去。”
韩老太太张口结舌,差点一口气噎死自己,眼睁睁看着韩青松把那些东西都拿走了。
韩青松发了话,孩子们都抢过来要吃糖。
韩老太太怒道:“都给我滚开!”
她赶紧把麦乳精和糖收起来,大孩子给一块,孝子俩人一块,剩下的她自己收着。
“老头子,你给我咬住了,必须把那坏分子给我送回去,留家里是个祸害。”
送回去的时候把钱要回来,260块一分不能少!
老韩头吧嗒吧嗒吸烟袋锅子,“老三是军官,婚姻不由爹娘做主。”
韩老太太却不管。
……
东厢,林岚正要让二旺去把大旺和三旺找回来,却看俩孩子被踩了尾巴一样嗖得窜回来,左右护法一样站在她身边。
紧接着,门口光线一暗,有人从外面进来。
韩青松个子太高门楣却矮,他只能沉肩低头走进来。
他拎着硕大的背包,个子又高大,往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一站,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逼仄。
林岚顿觉压力,那个人站在那里让她很有压迫感,被抽打的地方都格外疼起来。
她对孩子们道:“你们爹回来了,咋不叫呢?”
二旺叫了一声爹。
小旺不但不叫还紧张得要命,麦穗嘟着嘴赌气。
林岚看他身形有点僵的样子,顿时有了几分底气,故作轻松道:“爷爷嫲嫲让你来休我?这可是新中国,没那老封建的。休我是不成的,顶多离婚。既然要离婚呢,那就得说清楚。孩子想跟谁,让他们自己选……”
“娘!”三个孩子都叫起来。
小旺一骨碌爬起来,搂着林岚的胳膊,“我要娘。”虽然不懂离婚是什么,但是跟着娘这点不会变。
麦穗和二旺也略一犹豫就说要跟着娘,嫲嫲对他们不好,如果娘走了,爹再找个后娘,那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村里酗伴家不少有后娘的,过得什么日子他们都一清二楚。
轮到自己,想都不敢想。
林岚拍拍他们,示意稍安勿躁,还示意小旺躺好又把凉手巾盖在他脑门上。
她看向韩青松,后者站在门口,逆光看不清表情却更显目光锋利,压迫感十足。
她略感不适,移动了一下身体,换个角度,不再直视他的眼睛,而是看他下巴。
他脸部线条硬朗,显得下巴格外坚毅。
“要是离婚,你得给赡养费,不但给孩子,还得给我。”
暗处的韩青松没说话,片刻他举步走进来。
他不会打人吧。
林岚虽然笃定他性情如书中所说不会打女人,可当他走近的时候,总觉得一股无形的冷气随着他涌进来,迫得她不得不再挪一挪。
韩青松走到近前,抬手将背包放在炕上。
二旺和麦穗立刻眼睛盯着背包,那里面有好吃的!
屋子不大,炕更有限。
小旺躺在中间,她站在炕前照顾,这会儿他走过来,原本狭窄的屋子简直让人呼吸不畅。
林岚刚要借口出去透透气,他突然倾身过来,吓得她慌忙往后退。
阳刚英挺的雄性荷尔蒙杵过来,对林岚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
虽然他俩是夫妻,可对她来说他是陌生男人。
韩青松拿开手巾看了看小旺的脑门,声音略低沉,“怎么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