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大江从未想过,他这一辈子竟然会成为通知邬生家属,告知邬生遇难牺牲的消息。

他从未想到过。

更不知道,说一句话,竟然比出无数个任务难,比连续两三个月魔鬼训练还要难。

管大江用尽平生的力气说出了老大遇难牺牲的消息。

可是他内心也都是茫然的,或者说还在无法接受的过程中。

邬生遇难牺牲的消息传回来时,他和无数人一样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怀疑自己做了梦,怀疑自己疯了。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这一次任务,管大江没一起出,娃娃脸一起去了。

娃娃脸他们是押送东西归队的,他们人还没回来,邬生他们遇难的消息先传回来了。

娃娃脸本来意气奋发抬头挺胸意气奋发回来,结果迎头就是一棒。

一起先回来的娃娃脸他们同样无法接受事实。

回队后连椅子都没沾一下,娃娃脸他们转头又走了。

他们不信,他们要去找邬生他们。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中,消息却一个接着一个传回来、被确认。

直到被交予前来转告通知家属的任务,管大江才一点点清醒过来。

他们从部队出发,再到邬家,用了不少时间。

在胡同外,他们还等了一会,因为看时间,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

管大江想着,还是让人用了晚餐再去说吧。

否则之后怕是也吃不下去饭了。

就这样找了理由等啊等,等得车上都有了厚厚一层雪。

他们又商量了一下,准备一会先找个理由,将邬琪华请出来单独谈。

按理,邬琪华年纪也不小了,通知她邬生牺牲的消息有点残忍。

可是也没办法,因为邬生的父亲早早离开了。

邬生的情况,前来通知的他们都知道。

父亲早早去世,和母亲相依为命,去年过年前娶的嫂子又身怀六甲。

是个人都知道怀孕的人要特别注意安全,不止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不能受惊吓更不能受刺激。

他们家里倒是还有个唐陌,可却还是个孩子。

邬生看重苏梨,也看重唐陌,如果唐陌再大一些,能撑起这个家也好。

可是他才十二岁,他还是个孩子,还撑不起这个家。

到头来,这个家就是老的老小的小,怀孕的怀孕。

如此情况下,他们只能找邬琪华了。

单独找婶子出来,然后一点点的将消息透露给她,是他们的计划。

而嫂子苏梨,就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了,最少也得等到孩子平安出生。

等一切都商量好了,天也黑了,晚饭应该也差不多吃完了。

再也找不到找不到理由等下去,管大江他们才下了车。

沉重的心情沉重的步伐,他们无力观察周围的环境,直到站在邬家门外。

站到邬家门外了,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说话笑声,抬起敲门的胳膊就仿佛有了千斤重。

这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他们却要亲手将这个家推入地狱。

没有了邬生,这里的欢声笑语都将失去。

他们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们在门外又站了好一会,才终于敲响了门。

敲开了门,他们才知道不管做了多少准备,都是没用的。

不管做了多少计划也是没用的,计划没有变化快。

从一开始,就没按着计划走。

管大江心里焦急不已,后悔不已,可是却没时间自责,也没时间改正。

事情就这么一步步的,一步步的走到了这一步。

管大江对着苏梨,看着苏梨,因为她一句句的逼问恳求,亲口说出了一切。

不,或者说喊出了一切。

“没有,老大没有受伤,老大他...他遇难牺牲了。”

老大他...牺牲了啊。

那个顶天立地,那个他们最爱戴最敬爱的老大,牺牲了啊。

管大江不敢去看苏梨的眼睛。

他内心已经被生生的伤痛和自责淹没。

他最终连这个事关老大的任务都没完成好,对着嫂子说出了这一切。

管大江无限悲凉。

而苏梨则完全愣住了,听愣住了。

“什...什么?你说什么?”她无意识重复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遇难?

遇难是什么?

遇难...遇难......遇难......

还有牺牲....牺牲...牺牲.....

什么遇难牺牲,邬生怎么可能遇难牺牲!

上一次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挺过来了,怎么可能直接牺牲。

他...应该就是受了点伤而已,对,应该是受了一点伤。

她一定是听错了,听错了.....

有雪花飘飘悠悠落在了苏梨的额头上,接触到温热的皮肤,一点点融化。

冰冰凉凉。

失神的苏梨猛地回过神来,一直往下滑的身体,忽然猛地跃起,抓住管大江的衣领喊。

“你说错了对不对,邬生只是受伤了对不对?”

“你是不是说错了?你再说一遍?”

“嫂子,对不起。”管大江悲痛不已,差点没被苏梨拽倒。

他低着头再次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别和我说对不起,告诉我,你是胡说八道,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苏梨瞪圆了眼睛,死死看着管大江。

“你就是说错了,你就是弄错了。”

管大江看着苏梨,悲痛不已,他也想他是说错了,他也想他是胡说八道啊,可是不是啊。

可惜不是啊。

“嫂子,您别激动,您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苏梨死死看着管大江,打断她的话,“你别废话,我要你再说一遍!”

“你说的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试试?”

管大江牙齿咯噔作响,闭着眼无力再说了一遍。

“嫂子,老大他...遇难牺牲了。”

苏梨的揪着他衣服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声音也开始发颤。

“怎么还是遇难牺牲,为什么还是遇难牺牲?我......”

顿了一顿,苏梨的眼睛猛地睁圆,声音忽然凄厉尖锐。

“我不信,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的,你休想骗过我!”

管大江热泪滚滚而下,艰难的再次说出了几个字。

“嫂子,请您节哀。”

苏梨抓着管大江的手一点点,一点点放开。

不是请你冷静,不是请你小心,而是请你节哀。

遇难牺牲.....节哀....节哀.....

苏梨的世界......轰然倒塌。

眼前一片黑暗。

脑海里最后的印象是邬琪华陌生的爆发的哭声。

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