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开时,也不过是月余以后的事情。

那时的承乾宫,稍稍踏足后院时,便就已经能够闻见阵阵的梅花香。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不知是从哪日开始。桃夭拿进紫兰苑房里的时兴花卉,就已经变成了一株株娇艳欲滴的梅花来。

梅花清香临寒而开,似乎是这个季节唯一的花朵。

“格格,格格。”

一大清早,桃夭便就又捧了三两枝的梅花走了进来。十分欢喜雀跃,走路的时候似乎都是带着风的。

“做什么这么急急躁燥的呀?”采薇正站在香炉边上,准备换上好闻的苏合香呢,不由地就抬眸瞥了桃夭一眼。

“慈宁宫后院小竹林边上的那一颗梅花树总归是开花了。”桃夭道:“奴婢以后呀,是不是不用走那么远去摘花了呀?”

太皇太后素来对那些娇艳的花朵没什么太大的嗜好。所以在慈宁宫里头,多的都是以竹子或是树木这样的绿植为主的。

“咱们慈宁宫里统共也就只有这么一株梅花树。”佟佳习梨听了,没好气地就道:“你要是给摘了梅花下来,苏麻喇嬷嬷不得拿着藤条追着你打?”

桃夭略一愣神,就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

苏麻喇嬷嬷那股子生龙活虎的样子,着实还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主仆几人说话的工夫,辰时已经过了大半。

这个时辰,皇贵妃那儿也该起身了。

这日恰逢上书房休沐的日子。佟佳习梨不必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着,这便就打算去承乾宫了。

“时辰不早了,我去给姑姑请安。”佟佳习梨拿了一旁的汤婆子,领着两个小丫鬟,一路乘坐着轿辇就出去了。

雪后初晴的日子里,阳光似乎格外耀眼一些。

那些在宫道两旁负责扫洒的宫女,手里握着扫帚,被这太阳晒得多了几分暖意,似乎干活儿也多了几分力气一般。

八阿哥胤禩从惠妃的长春宫出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这宫道上走着。

“八阿哥,你瞧那边,好像是平贵人出来了。”

小太监多宝跟在胤禩的后头走着,瞧见平贵人时心头一惊,不由地就戳了戳胤禩。

平贵人,实在是脾气不大好。尤其是眼下她快要临盆了,还是绕开平贵人走得远远的比较好。

胤禩果然眉头就是一皱,犹豫了一下,就要转身绕开平贵人。

“哎呀,这不是八阿哥么?”

可是,平贵人同样也瞧见了胤禩,不由地就出声叫住了。

胤禩脚步一僵,温和地开口行礼道:“见过平贵人。”

这礼数十足,平贵人自然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来的。

平贵人搀扶着宫女的手,慢悠悠地往胤禩面前来了,就居高临下地看着胤禩。

胤禩年纪尚小,此时不过堪堪到平贵人的腰间。低头时,便瞧见了平贵人一双和她一样张扬的绣花鞋。

绣花鞋十分花哨,上头的图样,胤禩看不出来到底是蔷薇花还是芍药花。总之十分艳丽,倒是和平贵人有几分相似。

“今日上书房休沐,八阿哥也出来晒太阳呀?”

“我听说呀,皇上那儿可是打算给大阿哥赐婚了呢。怕是最近惠妃忙得厉害,也没工夫顾及到你吧?”

“说来八阿哥你也是挺惨的。虽然有亲生额娘,可偏偏是个不得宠的。寄人篱下长大,心里必然很苦吧?”

这么一字一句,足足的都是戳人心窝子的话。

饶是胤禩一贯的好脾气温和君子的模样,如今也不由地面色稍稍变了变,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惠娘娘待我很好。”胤禩道:“至于额娘那儿,儿臣只希望额娘的日子能够过得舒心,也就是了。”

“能够在长春宫,儿臣不觉得苦。”

平贵人轻嗤一声,对于胤禩这么几句客套话,很是看不上眼。

“漂亮话呀谁都会说。”平贵人扬了扬丹凤眼,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慢条斯理道:“只不过呀,心里怎么想的,也就只有自己个儿才知道了。”

话音刚落,平贵人忽然觉得身后来了一阵力道,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般,瞬间就有些觉得吃痛。

“十弟,你慢点呀!”

九阿哥与十阿哥正在宫道上追逐嬉戏呢。刚刚一个拐角,就撞见了前头正在说话的平贵人与八阿哥。

说来也是倒霉。

平贵人,似乎很有在冬日里头被人冲撞的命数。而这一回砸到平贵人的雪球,是方才十阿哥不小心扔出来的。

“平…平娘娘。”

九阿哥认得平贵人,当即就拉了拉十阿哥。

十阿哥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往日里又时常待在宫里,并不认得平贵人。眼里写满了迷茫,就瞧了一眼这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女人。

“平娘娘?”

十阿哥手里还握着雪球呢,歪着脑袋看着平贵人。

“你这小崽子,竟然拿雪球砸我?”平贵人勃然大怒,顿时就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平贵人手下留情。”胤禩眼疾手快,就在平贵人的手即将落在十阿哥身上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将十阿哥抱住,挡住了他。

一拳头砸下来,胤禩只觉得骨头里都传来了咚的一声响。

可见,平贵人这么一拳头的力道,实实在在是不轻的。

“十阿哥是温贵妃的儿子,平贵人这么一拳头打在我身上不要紧。可是打在十阿哥身上,那可就并非小事了。”

一旁的九阿哥冷声开口,死死地盯着平贵人。

平贵人满腔怒火,咬牙没有说话。

温贵妃入宫多年,位分仅在皇贵妃之下,同样也是先孝昭皇后的嫡亲妹妹。比起她这个元后妹妹却只有贵人的位分的人来说,自然是强上了不少。

但…

平贵人这辈子,最记恨的就是旁人提起这件事了。

同样是皇后的妹妹,凭什么她就只是一个贵人?

“温贵妃的儿子怎么了?”平贵人怒道:“用雪球砸了我也就罢了,伤了我腹中的小阿哥,那可不是什么轻松能够揭过去的事情!”

这话,倒是不假。

九阿哥也不由地皱眉,思索着该怎么样劝说平贵人。

就在这时,佟佳习梨从慈宁宫出来的轿辇,听见这边的争执声响以后,就过来了这边,想要瞧瞧是怎么回事。

刚一落轿子的佟佳习梨,在瞧见平贵人的一刻,忍不住撇撇嘴。

有这个女人的地方,果然就有是非。

“佟格格。”

胤禩认得佟佳习梨,遥遥的瞧见以后开口问好,以图能够将眼前的局面,稍稍化解几分过去。

“八阿哥多礼了。”

佟佳习梨笑着应过,又对一旁不大熟识的另外两个阿哥点头问好。

“入夏以来,太皇太后总说宫里蝉鸣多了,总有些聒噪。没曾想到眼下都已是冬季了,竟然还是这般。”

“太皇太后顶喜欢安静的一个人。若是被叨扰了,怕是也不好。”

“这里距离慈宁宫虽说稍稍远些。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耳朵长呢,怕是这宫里的一点点动静,都是躲不过她的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