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宸的声音又在一边响了起来：“刚才就忘记问了，你是谁？”
他看着的方向，正是白越所在的地方。
对了，忘记跟顾子宸解释军中这个高鼻深目还是蓝眼睛的胡人是谁了，沈魏琛刚想开口解释，结果硬生生地被白越下一步的动作堵死了话。
白越朝着顾子宸单膝跪下，按照顾国的礼仪规矩，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礼。
顾子宸神情未变，仍是冷漠淡然，居高临下看着白越。沈魏琛不知道白越想要做什么，也没开口，等着白越自己解释。
白越行完礼后并未抬头，低头看着顾子宸的脚面以示尊敬，拱手向顾子宸道：“禀告陛下，我是几年前被陀利族灭掉的草原羊和族王子，汉名白越。”
“你在朕的顾国军队里做什么？”顾子宸问。
白越：“自然是想要歼灭那可恶的陀利人。他们灭了我的族，后来又散了我的家，我……我今生必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贵国现在正在抵抗陀利人的无理入侵，我斗胆认为自己武艺高强，定能助贵国军队一臂之力！也借此……完成我的复仇。”
顾子宸点点头，沉默着思考了些什么，而后才接着问道：“你说你是哪儿来的？草原？”
“正是，我们的部落原本就紧挨着陀利族部落，人口不多，却因此被陀利人欺负了去，突袭我们还不说，居然还派人追击，定是要将我们斩草除根。”
顾子宸又问道：“你的族人，全被杀了？”
白越略迟疑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实情相报：“当时留在部落营地中的被陀利人血洗，杀了个干净，马儿肉食全被抢走。但是还有些精壮些的族人正在外参加一年一次的黄羊捕猎，侥幸逃过一劫。”
“那他们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顾子宸半天没说话，沈魏琛接替了他问白越道。白越当时第一次跟他们说明自己身份时说得急，并未提及这点，所以现在沈魏琛也很好奇。
“我与剩余族人打完猎后回到营地，发现血流成河的惨状之后立马想冲上去报仇，但是……但是陀利军率先发现了我们。我们本想同灭了我们部落的陀利族人决一死战，但我叔父及时劝住了我们，告诉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便分头散了，各自躲着陀利追兵。我……越过了死地大沙漠，后来去了靖康城，侥幸活了下来。再后来，靖康城破，我便入了贵国的北疆边军。至于其他的族人……大约也是跑到了什么地方躲了起来，或者是被陀利族……”白越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直接说不下去了，不再继续。
顾子宸像是终于完成了思考，淡淡道：“站起来，看着我。”
白越毫不犹豫地听从命令，站了起来。
“仅仅是跟着朕和朕的军队杀几个陀利人，真的能解你心头之恨？”顾子宸直直地盯着他。两人身高体型都相仿，白越不需要仰头，平视就可以对上顾子宸的眼神，不知为何，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顾子宸让他站起来说话的意味。
“您是何意？”白越不解道。
“你贵为一族王子，而且是武力高强的高手，却能有善纳逆耳谏言的胸怀，能吃得了这么多的苦逃出来，甚至能像个卑微臣子一样向另一个王朝的皇帝行君臣之礼，所谓虚无的王室尊严被你非常果断决绝地抛弃，只为求得机会复仇。如此坚韧不拔，如此迎难而上，白越，朕能看得出来，你绝非池中之物。”
白越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顾子宸居然会对他做出如此一番感慨和评价。
顾子宸见白越仍然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白越，朕相信你的才能，也不愿意你的才能就这么被埋没在顾国军队里。如果朕说，朕能帮你复族，而你来帮朕打那陀利人，你可是愿意？”
白越双眼猛然睁大，满脸不敢置信：“这……这……”
“不愿意么？”顾子宸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白越连忙道愿意，说着就要再次单膝跪下行礼，但这次顾子宸及时扶住了他。
“莫跪了，朕希望，我们能是平等的同盟关系，羊和族王子。”
白越的一条腿仍然微微半屈着，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但他现在显然已经完全忽视这会儿事儿了，保持着诡异的姿势浑然不觉地僵住。
“陛下……”白越声带哽咽，两行热泪瞬间滚了下来。
有谁相信，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会主动要求，跟一个已经被灭了族的王子达成平等的同盟关系？
白越丝毫不顾自己满脸的泪水，仍是站直了身子，满脸严肃地朝顾子宸拱了拱手：“感谢陛下知遇之恩，只是我现在仍是单枪匹马，能为顾国大军做的，着实有限啊！”
顾子宸面上仍然是极浅极淡的笑：“那便等你兵强马壮之时再帮我也不迟。”
白越心中一动，道：“你是说……等到日后……？”
顾子宸点点头：“没错。朕想让你做的，正是等到陀利军被打回沙漠之北时，由你领族人兵马，在那处候着，彻底把他们击溃！”
此言一出，不只是白越，沈魏琛、常厉、冯世虎、李程义俱是心里一惊，没想到顾子宸居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这还是在知道白越真实身份后立刻做出的判断，这种洞察力和决断力不禁让人敬服。
白越迟疑道：“这自然是可以，只是……我的族人……”他的族人，又从何找起？就算找到了，区区几十人，又怎么拦得住托利回撤的大军？要知道百足之虫，虽死未僵。陀利族如此强大的战力是决不能被忽视的。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朕命你现在就带上一队顾国军即刻启程，亲自去寻回你的族人。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朕便会派军资和人马同你一起回草原，拦截陀利回撤军队，这以后我也还会派人助你部落复兴。”顾子宸道。
白越再无话可说，只好再度朝顾子宸拱了拱手。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他必定不会辜负顾子宸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