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诡谲就在于他把所有反常的，忤逆的，放肆大胆的东西都放在明面上，根本不在乎自己因为亮出了底牌而受到致命攻击。
更让人惊奇的就在于此，他都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眼色艳丽的大靶子了，可所有人好像都看不见他似的……
顾青冥望着手背上激起的鸡皮疙瘩。
冥冥有种预感，莲宵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无法完全用敌人或是盟友这两者中的任意一个去定义他的身份。
如果说硬要给他加个身份……
顾青冥目光发直了一会。
搅屎棍。
这个极适合他。
顾青冥完全没想过，如果莲宵真的是搅屎棍，那皇上和其他皇子都成了什么，只顾着佩服自己的概括能力，觉得自己犀利得无与伦比。
“多谢四哥的提点。”
顾青冥被莲降这短短七个字惊住了。
提点？
他怎么没听到莲宵提点谁了？
他只听到搅屎棍工作的声音了。
莲宵似是得意地扫了一眼一脸茫然的顾青冥，摇着扇子起身：“七弟客气了，若不是七弟通透，四哥这番话不但讨不到好，还会叫某些脑筋蠢钝的人以为不安好心……七弟现在是站在权力之巅的人之一，皇兄说这些，也只是自保，没别的意思。”
顾青冥抿唇。
再傻也听出来了，莲宵话里脑筋蠢钝的人是他。
还有……什么叫做只为了自保，没别的意思？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一般的句式不应该是“我只是单纯地关心你，没别的意思”么？他凭什么自私自利得如此坦荡，以至于让人摸不到头脑？
“哦。”莲宵要走的时候想起了什么，用扇子轻轻磕了一下桌面，“那个型尚……”眼里流过一道让顾青冥很不爽的光芒，“现在不归七弟管了吧？”
顾青冥早就从小嘉子那打听到型尚离开莲降身边的主要及客观原因都是莲宵这个家伙，正愁没处发泄呢，硬邦邦的话脱口而出：“菩意大师现在如何，应该无需胥王殿下担心。毕竟高僧是皇上亲自为褚王殿下请来的人，就算褚王殿下现在事务缠身无暇顾及高僧，有皇上的御令在，也绝不敢有人慢待高僧。”
莲宵轻轻松松地挑出顾青冥话语里的尖刺，温温一笑，若有所指地重复了顾青冥话中的几个字：“对啊，本王怎么忘了。型尚是父皇亲自请来的人啊。”顿了一下，才把明明也是顾青冥一并说出来的话，推迟一步再重复了一遍，“还是为了七弟呢。”
顾青冥觉得古怪，还说不清到底哪里古怪，浑身都不舒服，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莲降淡淡的声音：“四哥的这个提醒，本王也收下了。”
顾青冥不思其解地看向莲降。
莲宵却像偷了好几只鸡的黄鼠狼，满足地合起扇子，连告辞的话都没说就晃了出去。
“他绝对绝对绝对没安好心！”顾青冥甚至还没问清楚莲宵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意思，就迫不及待地跟莲降分享他总结的结论。
莲降没理他充满私心的控诉，在桌上取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动作流畅得就像……他能看得见茶壶在哪，茶盅在哪一样！
顾青冥飞到莲降面前的动作快得好像能在原地留下一个虚影：“你的眼睛又有好转了？”不等莲降回答，就在莲降面前拼命地比着手势，“你快看看，这是几？”
“你这次用的新药很有效。”莲降略微歪头，虽然他现在还只能看见近处的东西，而且也只能看到那些东西的轮廓，但比之前顾青冥用尽各种药方也无能为力的状况要好太多，分界如此鲜明地进步，不符合顾青冥的实力。
莲降的唇角似乎微微勾起，隐约的笑意温和却危险：“哪来的？”
顾青冥马上灭了兴奋劲，不自然地收回手：“这个……”眼珠转了转，“你能不问么？”
给他药方的人明确地告诉他了，这个药方绝对有用，但是每个疗程用量都不一样，差一点就会功亏于溃，想拿到下一个疗程的用量，条件只有一个。
那就是，佛曰，不可说。
“反正我不能害你就是了。”顾青冥底气明显不足。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害我。”莲降低眼看着茶盅，茶盅里的水面在他眼里就像一团雾，和茶盅模糊不清地连接在一起，一不小心他就会混淆它们的分界，这种能抓到，却抓不实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顾青冥总觉得莲降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剩下的部分。
“四哥的确居心叵测，但他想要的和谁都不同，所以他的话，可以听。”
顾青冥略微松了一口气，莲降换了话题，就是不再追究新药的来历了。
一边思索莲降说的“莲宵想要的和谁都不同”，一边暗暗称奇，奇的是莲降这种让他作为旁观者都觉得胆战心惊的“纵容和信任”。
因为顾家家教森严，纵然他很早就明确未来从医的方向，仍是没松懈其他方面的学习。
在史书上不难看到因为谨慎，万事留心，不轻易信任他人而规避风险的伟人。
一开始顾青冥也觉得他们很厉害，就算对身边人还留着一丝戒备，从不放松。
可看得越多，他却对这种人没了从前那种崇拜和向往。
一律警惕，的确安全，却也会白白损失很多：人才，良策，时机……风云诡谲，很多东西都转瞬即逝，反倒是信任更难也更珍贵。
在莲降身上，他找到了后来他觉得那些伟人缺失的东西。
判断力。
像动物一样，迅猛而准确的判断力。
阻断风险的同时也接纳机会。
走近莲降的人就会知道他并不像大家想象的将所有事情都牢牢掌控在手里，他有时放权的力度，让顾全那种莽夫都胆战心惊。
顾青冥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激莲降对他“毫无底线”的信任，同时也替莲降感到侥幸——如果莲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搬出顾家对他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