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找哥哥了么？”
叶荷苒拉着叶酒儿的手一顿，接着更用力地攥紧那只软若无骨的小手：“等我们见过大将军，就会去……”她皱起眉，努力想把涌上来的眼泪含回去，“就会去找你哥哥。”
叶酒儿没说话。
其实她不明白，娘亲看到她跑回来的的时候为什么不高兴，听到她说哥哥埋在死人堆里不说话了，也不伤心。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叶家的所有人要跟着这些刽子手一起接那个叫人杀了她哥哥的大将军。
她看着前面的路，看着越来越近的牌楼。
在心里跟哥哥说：哥哥，不要害怕了，酒儿回到了家，娘亲也没有哭。
等一会，我们就去找你，带你回家、
带着他们的官兵先停住，接着她的祖父母也停下，回过头用一种叶酒儿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和娘亲。
叶荷苒拉着叶酒儿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叶酒儿看到叶家的其他人，她的舅舅们一个个站在了她们的前面，隔住了祖父母的目光。
也隔住了她们和那些提着血淋淋兵器的官兵们。
“娘亲。”叶酒儿仰起头，眼睛通红地问，“我们回去找哥哥的，对不对？”
叶荷苒的心一刺，差不点没忍住眼泪，她快速把脸别过去，看着虚无把眼泪咽了回去，才回头看叶酒儿：“酒儿不要急，你哥哥会等我们的。”
叶酒儿用力地点头，眼泪儿不小心掉出来一滴，不过剩下的她都忍住了。
湖面上的水榭灯火通明，偶然有人影坠落进湖心，惊起一层涟漪。
叶酒儿站在岸边，望着灯火里的轻音曼舞。
她轻轻提鼻，嗅了一口晚上的风。
嗯。
血腥味儿还没散呢，就裹上了脂粉味，还真是难闻。
“酒儿小姐。”
有人轻声叫她，她的目光仍在原处，只放轻声音回：“再等等，等祖父他们都睡下，我们好溜出去。”
“不是。”小老虎摆手，示意她不是催她的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要不您别去了……黑灯瞎火，要是出什么意外，我没法跟夫人他们交代啊。”
“如果你自己去被抓住了，他们会打死你。”叶酒儿平静地说，“而且，我答应哥哥了，我会去找他。”
“打死就打死。”小老虎凶巴巴地抹了一把眼泪，“他们杀死了少爷还坐在少爷最喜欢的位置吃着少爷最喜欢的东西……我好想杀了他们替少爷报仇！”
叶酒儿没有哭，也没有安慰小老虎，只是静静道：“你杀不光他们的……”
“能杀一个是一个！”小老虎眼里冒出凶光，攥着拳头看着晃动的灯火，“等我葬了少爷……我就……”
叶酒儿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把小老虎拉过来，指着水榭：“看到他们了么？他们要杀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哥哥。在他们眼里，他们杀的不是我们当中某个特定的人，他们杀的是一捆草，一窝蚂蚁，一把灰尘。你现在冲过去，找他们报仇，成功了你会杀掉一个，但剩下的还会继续杀‘我们’，他们不会理解你的报仇；也许你不会成功，他们会抓到你，杀了你，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端起酒杯的瞬间，连你的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老虎懵懵懂懂地听着，乌黑的眼睛里映着橙黄色的灯火。
“他们把我们当草芥，我们不能把自己当草芥；他们看轻我们的性命，我们才要努力地活，不能白白死掉。”叶酒儿捏住小老虎胖嘟嘟的胳膊，“记住了么？”
小老虎对着叶酒儿眨巴着眼睛，眨着眨着，豆大的眼泪砸下来。
“可是少爷怎么办？他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该有多孤单？他会不会想我们？会不会舍不得我们？他一定想活下来的，他还跟我约好要在明年和我放一盏饶庄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大兔子灯，他还说要教我叉鱼抓小雀……他肯定不甘心的，还有你，还有夫人，还有老夫人老老爷……”
“他会等我们的。”叶酒儿抱住小老虎，“哥哥说了，他一直会在……”
她们正说着话，水榭那边的音乐停了下来。
叶酒儿拉着小老虎躲到一边。
先出来的是点着长灯笼的侍从，等在木桥两侧，接着才是今天坐在马上的少年殿下，他换了一套黑色游金线的常服，腰带紧束，衣袖却宽大，简单束了一个发冠，青丝铺了一身，比身着盔甲的时候看起来要懒倦不少。
叶酒儿不由想起派去帮忙伺候他的丫鬟说的话，她们说这位褚王果真是杀人不眨眼的俏阎王，身上的盔甲看着无异，真的那么一洗，足足染红了一院子腌菜缸的水。
他是一路杀到饶庄的。
这是叶酒儿联系他与被拖去喂狗的什么将军说的话得出的结论。
“就是他？”小老虎咬着牙问，死盯着那个风华卓绝的少年，“就是他屠了我们饶庄？就是他让人杀了少爷？”
许是那殿下的气场太足，行经之处连虫都不叫了，小老虎这一声质问便无遮挡地飘散开。叶酒儿还在想心事，等声音都传远了，才反应过来去捂小老虎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