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禁足了？”温吟儿抬起眼往门口望了一眼。
背手站在门口的丫鬟夏桃微扬着下颌，睨着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的三小姐，轻哼了一声：“是啊！这还是老爷去慧判院跟大人们求的情呢！不然就凭三小姐以年纪较长为由，向小小姐施压，逼她帮你混进千妖万灯塔，这一项罪名，就够三小姐受一天的雷刑了Ｃ在大人们看在老爷的面子，还有小小姐天赋异禀为九幽争光的份上，特别免了重刑，只是叫你在九幽试炼季结束后去千妖万灯塔以劳代罚！老爷也没有重罚你的意思，就叫你暂时禁足！”
下巴再一扬：“三小姐，等你养好了身子，可别忘了去给老爷和小小姐道谢！”
听这嚣张的口气，好像替温吟儿求情的人是她一样。
温吟儿只是看了夏桃一样，确认了她的长相，便继续垂眸看她手里的书，好像并不觉得一个丫鬟这样跟她说话有什么不对。
夏桃挑着眼梢，放肆地打量着她的“主子”，还在心里点评着。
那张脸，真是没法看！
从前以为她一脸的胎记就够恶心的了，没想到昨晚回来，又弄了一脸的擦伤，混着药草，怎么看怎么令人作呕！
还有，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
十三岁还入不了世就算了，还自不量力地求着小小姐把她带到永明丙的试炼地去，要不是小小姐在关键时刻年纪姐妹情深，出手相帮，这个蠢货现在就应该死了！
嘿？
她怎么就没死呢？
要是这个丑八怪加蠢货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到老爷身边伺候了？
一想到老爷那张英俊儒雅的脸庞，夏桃便春心荡漾起来。
她这么漂亮，老爷一定会喜欢她的！
夏桃抚了抚头上的步摇，那步摇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丫鬟能用得起的东西，这是她从那个蠢货三小姐那“讨”来的，她可一点都不愧疚，因为这是蠢货活着的唯一价值了，她认为三小姐应该感到荣幸，她们还愿意拿她的东西！
她的余光无意间瞥见梳妆台上有一道亮光闪过。
嗯？
丑八怪又把什么好东西拿出来了？
夏桃想着，非常自然，自然到就像她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一样，走到梳妆台边上，拿起上面闪着流光的黑色玉碟。
“放下。”
夏桃正摆弄着那个玉碟，听见声音，撇了撇嘴，随便把玉碟一丢。
谁媳啊，黑布隆冬的，也不能戴在脑袋上。
不过还是不死心地拉开了首饰匣子，在里头翻找着：“三小姐，你这一禁足，所有仆人就都用不了了，就剩我这么一个丫鬟伺候你……”她拿起一个簪子对着镜子比了比，“想想也知道多辛苦，你是不是应该赏我点什么？我也好更尽心尽力地为你操劳？”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自然有好东西给你。”
夏桃皱了皱眉，把手里的发簪揣进袖子里，大摇大摆地走到温吟儿身边，一屁股坐下：“三小姐，听我一句劝，你就不是修灵之人，总打听哪有灵药，哪有灵器……那些东西你都用不上！”
说着，夏桃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便呸出来：“什么陈茶！真难喝！”
温吟儿把书合上，手搭在封页上：“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那你要问什么？”夏桃完全把自己也当成大小姐了，竟然还翘起了脚。
温吟儿也不在意，微微倾身，好像把夏桃当成了知心的朋友：“我想问的是，你说的老爷是谁啊？”
夏桃眼睛一瞪：“三小姐你……你是不是脑袋摔傻了？老爷你都不认得了？”
温吟儿直起身，静静地凝了夏桃一会，那眼神莫名叫夏桃觉得有点瘆得慌。
“我们脚下踩的是战神府的地界吧？”
“当然！”夏桃眼睛一翻，搓着手臂上的鸡皮，这个丑八怪这回是被彻底摔傻了！
“九幽战神，也就是我的父亲，在我出生不久就战死沙场，他的府邸里怎么会有第二位老爷？”
少女的声音从轻到重，像是沙漏里的沙压在夏桃肩上，夏桃有一瞬竟觉得想滑到桌子下面！
起初的肆无忌惮，到现在的一头雾水，夏桃根本无法适应这直转而下的境遇，不由慌得叫了一声：“三小姐……”
“三小姐？”温吟儿轻轻拍了拍手下的书简，轻轻一笑，“我的父亲只我一个女儿，你是从哪给我编排出三小姐的身份？”
夏桃的任意妄为都是建立在主子的怯懦放纵之上的，在伺候温吟儿之前，她在锦娘手下也是个老实的奴才，只是这些年被温吟儿惯出来的。
温吟儿如今这么一发狠，她这个纸老虎就受不了了，吓得站起来就要跑。
一声脆响，门板猛然合上。
夏桃抖着嘴唇看碎在门口地上的花瓶子。
“你不是还要伺候我呢么？”
在她身边走出来的温吟儿此刻对于她就如同鬼魅一样，吓得她连连后退：“三三三小姐，你可别忘了，我可是锦娘派给你的丫鬟……”
“锦娘？”温吟儿轻轻眨眼，“她对于我来说不也是个奴才么？你怎的拿她来吓唬我？”
夏桃努力想要自己镇静下来：“锦锦锦娘可是小小姐她们的姑母！小小姐昨天可捉了千妖万灯塔最厉害的妖怪！她可可可厉害了！”
“可可可厉害了？”温吟儿慢悠悠地走向夏桃，“她就是厉害得上天又怎样？”伸手抓住了夏桃乱挥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战神府的主子只有我！”
夏桃只觉得抓着她的手凉到了她的心里。
别说动，她连舌头都找不到了。
只能瞪着眼看着温吟儿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捋下去。
“这些镯子真漂亮。”纤细的指在各种颜色，却个个价值连城的镯子上碰了碰，每碰一下，夏桃就哆嗦一下，温吟儿声音比刚才轻快多了，“应该都是我的吧？”
夏桃心里在大喊，这个蠢货三小姐今天是不是中邪了？
往日她不都一心放在修灵上，就算被她们这些下人欺凌了也不在意么？
她她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三小姐，您要干什么？”夏桃抗拒地跟着温吟儿的脚步，对方抓她的力度很小，小到她一挣扎就可以逃脱，可……夏桃苦着脸，她不敢！
此时的温吟儿已经不是以前懦弱又执拗的温吟儿，她现在是出过无数任务，杀过数不清人的特价杀手，她的骨头被血河泡过，她的脚下踩过窟窿山！那股子杀气已经浸润进她的灵魂，穿越时空，也洗刷不掉。
这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对付得了的？
在夏桃眼里，温吟儿全身都笼在一层黑气里，翻脸就会变成吃人的魔鬼。她踩着花瓶的碎片发出的脆响，就像是魔鬼捏碎人骨的声音，让夏桃瑟瑟发抖。
而温吟儿此刻想的是：麻蛋！踩到花瓶茬子了！疼死妈妈了！
因为素王八体质，她这辈子踩到的不该踩的东西太多了，区区一块花瓶碎片，温吟儿都没放在心上，决定坚持把逼装完，再把碎片拔出来。
夏桃都被吓傻了，完全没意识到牵着她的魔鬼一会一米三一会一米四。
温吟儿轻轻把门推开，扯着夏桃站到门口：“你看……”她指着厅外的小院，“你离自由就这么几步远。”
夏桃含着泪往外看，小院的圆月门就像在冲她招手，只要她能跑出那道门，就能去找锦娘她们帮她了！
“想去么？”
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夏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三小姐，你就……”
放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门板在她面前迅猛地合上，象征着自由的景致从她的视野里疾速抽离，她还没等对此发出抗议，就感觉右手五指传来一阵剧痛。
杀猪似的惨叫声拔地而起。
“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温吟儿按着夏桃的右手，让她死也不能把手从门框上抽回去。
随手将门板再次打开。
夏桃的五指都已经变形红肿，指尖好像都被挤出了血，她的脸也是扭曲的，拼命地嚎叫着。
“你看院子里还有鸟呢。”温吟儿云淡风轻地指着被惊起的小雀，“夏桃，你羡慕不羡慕它们？”
夏桃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温吟儿就站在她身后，死死地控着她的手，任她使劲挣扎，看起来还像站在门口赏花一样悠闲。
这还是个十三岁的蠢货么？
她拼命地摇头，这明明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呀，这步摇……”温吟儿歪头，看着夏桃头上的步摇，“真好看啊。”
夏桃都要被温吟儿的大喘气吓死了，刚要松一口气，就见眼前的绿树灰墙又一次疾速消失。
“啊！！！”
“不过，也是我的。”温吟儿这次直接用了陈述句，看着夏桃像个布娃娃一样瘫坐在地上，体贴地把她的右手往下挪了挪。
夏桃这回彻底认清了现实，她是逃不掉的！只有求饶！：“三……不！小姐！小姐！我，不，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拿您的东西！求您饶命啊！”
温吟儿垂眸看着夏桃，慢慢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