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真不知该算坏事还是好事——她因为这份震惊, 一时没再哭, 也没再巴巴地要找老父亲, 只是在泵默默放下奶瓶时, 扶着墙站起身,过来找他要奶喝。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 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手又抹泪又爬地板, 摸得脏脏, 即便如此, 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 泵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 不烫。”泵轻声道, 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 “喝吧。”

孩子,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 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泵“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 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 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团子对视, 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泵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泵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完,见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泵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保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泵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泵·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雏菊今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泵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泵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泵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泵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泵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泵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的不开心来。

谁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这样不一声就走,倘若没有泵,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哭的时间长,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徒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话,对家里这个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雏菊还不会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一点的孩子,话都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