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气味并不陌生,在场的所有人都与它仅一线之差,是来自死亡的腐臭。

以永源庭的正中为始,十来米内无一幸免,离得稍远一些的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方才仅擦过他们的脸颊,但随之被迫看见了一幅这辈子都很难忘记的画面。

“啊啊啊啊啊啊——”

前一刻好端端呼吸着的大活人,下一刻就被碾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

地底破裂出一个巨型的孔洞,而从下钻出的却不是他们以为的吃人鬼,而是一个陌生的庞然大物,近几楼高,甚至一眼无法望到另一边。

它的外表极具震慑力,与其说丑陋不如说是骇人——它的躯体由无数暗绿色的肉块组成,表面连有各种各样的残肢断臂,并不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反而更像是被人为黏贴了上去。

但他们亲眼所见这些无比诡异而多余的四肢却牢牢依附在对方更诡异的主干上,甚至灵活地攥取了身边人的生命。

他们的胸口被这些尖锐的武器贯穿,空中扬起的血雾皆来自人类的苦痛。

所有幸存者都拼命试图远离这只突然出现的凶恶怪物,即使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们也在本能的指引下作出反应。

然而地下的塌陷孔洞造成了一个极长的陡坡,沿路的土石也正不断下坠,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将他们向漩涡的中心拖去。

祝如在意外发生的前一刻正站在塌陷的边缘,他的心跳得很快,已经有很多年没像现在这在这样跳动过了——曾经他征战沙场时无数次从死里逃生,那时的后怕就如同此刻一般鲜明。

他脚下的黑色皮靴用力一蹬,发出利落而短促的摩擦声响,余光中却瞟到另一个身影。

尉雪靖和成雯在他不远处,尽管王府为各位皇子皇女配备的侍卫已经是他们所能达到的最高标准,但尉雪靖毕竟出自凌云阁,修为还是尚高一些。

因此她下意识用力向身边推了一把。

而这一推却造成了很短暂的延后,她逃离的动作较其他人晚了那么一瞬。

在这样危险的关头,一瞬也足够断决生死。

祝如终于停滞了脚步,纵身向另一边扑去。

“嘭——”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

背后的怪物或许又做出了什么别的举动,也不知这一次再有多少人丧命,而新一轮幸存者只顾从前一刻缓过神来,张大了嘴虚弱地喘息着。

尉雪靖感到自己被一片极为坚硬的钢板碾过,全身上下都生疼,近乎产生某种丧命的错觉。

好在爬上四肢的痛意让她迅速清醒过来,她用力扭了扭胳膊,这才从地面上努力爬起。

男子以一个弯曲的姿势倒在背后,即使拥有因为常年习武而锻炼得很好的身体,在面对外力伤害时承受的痛楚也是一样的。

“祝将军?!”

尉雪靖这才意识到是他保护了她,立刻向他走近。

借着对方递来的手劲,祝如从地上也爬了起来。

但他没打算听她道谢,这时候客套相当浪费时间,只是回头专注望着被风沙包围住的战场中心,试图多看上那怪物几眼。

“这只和从前的都不一样,无论是外貌……还是危险程度。”

她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在同自己讨论战况,回道:“是再一次进化后的版本吗?”

“不止。”他摇头,“表现出来的变化绝对不是仅仅一次进化能解释的,不知道是多少次进化,又或者是——最后一次。”

她的心一惊。

的确这只新出现的吃人鬼带给他们的是从头到脚的冲击,但一下子要接受它是最终敌人的事实又有些唐突,为什么在这里?

四周沸反盈天,哭喊声,尖叫声……茫茫一片中隐约能看见眼熟的面孔——逍遥宗在这里,凌云阁在这里,整个聊城的兵力也都在这里,似乎人间所有修真者都聚集到了此处,这样想想又觉得似乎是很自然的。

他们还未说上两句,成雯终于找了过来,一并来的还有尉昊扬和小五,祝如向他们点头示意,然后转身消失在人海里。

看见她平安,成雯松了口气,然而尉雪靖却望着祝如离开的背影。

“祝将军要去哪里?”

“这不是我们关心的范围。”

尉昊扬回答,“祝将军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在短短一炷香时间里接连遭受了几次连续的攻击,各方元气大伤,但更多的是幸存者反应过来后立马展开了反击,各类或强或淡的灵力纷纷击在凹陷处,那里由于地面晃动而遍布飞扬的尘土,看不清具体面貌。

随着踏出每一步都产生的剧烈震感,非人的怪物终于从幕布后走了出来,不辨悲喜的脸上只有嘴唇大张着,看起来像是嘲弄。

它已经带走了数不清的生命,而余下的修真者却无法奈何分毫。

领头者果断认清形势,高声命令道:“都向后退!”

所指的对象自然是品阶和能力都稍差一些的普通修真者,危险关头这些大能都是默认自己冲在最前的。

修真界有名号的各位道长聚集在人群的最前方,试图为身后弟子抵挡一些凶恶的攻击,同时一边探寻解决的办法。

苏凡清这时才得以和向凌云正式碰面,早就得知他修为损耗严重,但亲眼所见对方虚弱的样子时还是不由得叹息一声。

“各位对这怪物有什么看法?”巴霜也携属下匆匆赶来此处。

“暂且没有。”苏凡清道,“不过看来需要各位联手了。”

隔得稍远一些的视野完全被灰尘给遮盖住了,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而之后那几声惊心动魄的声响又让人非常不安,游月心里猴急,拔腿就想一探究竟。

她如今是自由身,用不着跟在哪边寸步不离,那些修真者的命令可管不住她。

“站住——”

然而她又被叫住,不情不愿地回头。

“做什么?”

“你不许去。”李西昂将斜阳横在她面前,“我替你去看。”

凭什么?!她游月双腿残废还是看了会长针眼,凭啥不让她看!

“……”李西昂被这发自灵魂的质问给震慑了,“就是不许去。”

他同样听到了各大势力传达下来的号令——在局势尚未明晰前,一部分人要保护好另一部分人。

游月刚欲和他据理力争,李西昂又便秘似的挤出一句:“你还欠我两个愿望。”

他指的是之前那个喊她陪他踢蹴鞠的三个愿望吗?

游月不由得陷入了沉默,这些愿望的存在果然无一例外都是给她找不自在的。

但她却终于理解了些他的用意,于是闷闷地应了声。

“哦。”

生怕对方没听见,下一刻又很快补充道,“……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