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接过纸质的合同，粗略地扫了眼上面的内容。不得不说这份文件很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二流杂志的初稿。上面黑体的小字密密麻麻，叶寒看得眼花缭乱，认真翻阅了两页后，终于是随意地将其放在了身旁的黑皮座位上。
“第一区封测？我没记错的话这区不是封闭了很久么。”叶寒皱了皱眉，很快就发现了文件开头要求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况且游戏公司应该有专门负责封测的员工才对，找我这个外人真的合适么？”
说完这话后叶寒双手抱胸，目光在眼前的女人身上来回打量。
虽然穿着考究，但从面貌上来看依旧是个漂亮女性，很难相信这样年轻的女孩会成为这么庞大游戏公司的主管人员，她年轻的倒像是那些高层骨干的‘干女儿’，叶寒一时间也看不出这女人背后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有什么不合适的呢，封测也需要专业玩家的建议啊。”女人淡淡地笑着，一双清亮亮的眼睛干净的没有半分瑕疵，“的确第一区封闭了很久，所以在新一轮开服前我们才需要进行最终的检验，职业玩家对此的建议是非常需要并且宝贵的。”
“那就更遗憾了，我只是前职业，现在不玩这游戏已经很久了。”叶寒无所谓地耸肩，迟疑了一会儿后终于觉得自己还是要纠正下女人信息中的错误，“况且我也不打算再玩这游戏，至于封测的事只能请你另寻高人了。”
说完这话后叶寒遗憾似地摇了摇头，虽然女人开出的筹码很诱人，但如果早知道要求玩的游戏是《光明国度》的话，叶寒压根就不会大老远来上海商谈合同事宜。
“如果你参与封测的话，我们能恢复你的联赛名额，这样你是否会答应呢？”女人说，“况且当年的真相，你就不想让别人知道么？”女人抬眉，漫不经心地回答。
只是一瞬，女人清楚地看见叶寒的眼中闪过的刀剑般的清光，但很快那份锐利便被那一如既往的散漫取代。叶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女人，停顿了一会儿后终于是伸手将那座位上的合同重新捡起。
“真相？”叶寒一字一顿，但整个人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这么说，你知道？”
“至少，我们比你所以为的，要知道得多”女人轻声说道，目光深邃如古井，她从包内拿出一黑色文件夹，轻轻地放在桌上递了过去，文件夹合拢的地方是铁质的密码锁。
“首届总决赛mvp因重大违规被取消成绩并竞赛终身，我们查了当晚的诸多数据，找到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密码是你的联盟编号，也许你会对这文件里的东西有些兴趣。”
车厢内的氛围骤然凝固，叶寒没有答话，整个身子向后微仰，虽然未曾打开，但他隐约也猜到了那文件中可能存在的数据档案。
他们正坐在一辆黑色的加长车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窗外是雾蒙蒙的阴天，近些的地方车流攘攘如长龙，偶尔有细微的光亮从云缝中淌下。更远些的地方，东方明珠塔拔地而起，贴在灰色的天幕上，遥遥的难以触及。
两年来叶寒再也没有回过这个他生活了数年的地方，他对上海最后的记忆就是东方体育馆那晚的总决赛，那近万人的辱骂，以及裁判那冰冷的判罚……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叶寒终于是伸手接过了文件，他用颤抖的手在密码栏内输入“0001”四个数字，文件夹咔嚓打开，叶寒取出文件，目光一行行地从纸上扫过。
女人至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久后叶寒放下文件，只见他缓缓地低下头，目光呆滞地像是从多年的噩梦中苏醒一般。
又过了许久，女人听见了叶寒断断续续的笑声，这笑声刚开始还很轻，但到了后来便是越来越放肆，等到叶寒抬起头时，女人看见了汹涌而出的眼泪糊满了叶寒的脸庞。
“你们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为什么……”
“重启调查很麻烦，况且当时的事件对整个联盟影响太大，如果最后调查结果是联盟判罚出错，会使得联盟信誉受很大损失，各俱乐部利益都会受损。”女人看出了叶寒心中所想，“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无任何商业价值的前职业选手这么做。”
“没有……价值。”叶寒嘴角微微抽搐，细细地揣摩着这句话背后的嘲讽。反应过来的他震怒着起身，却是被一旁的保安用力推回了座位上，“就因为这样你们对真相就可以完全不顾么？”
“是的。”
“你们知道那之后我经历了什么么？”
“知道。”
“那你知道我家人……”
“对此我们很遗憾……”
“你们……”
叶寒渐渐地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大口喘气，原本死水般平静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已经认命了，然而今天有人突然来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并不是那样，你才是那个被冤枉的人，压抑多年的委屈和不甘瞬间淹没了他，叶寒愤怒地挥手，想要把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给撕碎，然而在两个保安的拦阻下他却是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但那又如何，现在的你并不值得我们做那么多。”女人嘲弄似地笑笑。“但是我们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如果你能够完成这次测试，并且重归联盟的话，我们会重启对当年事件的调查，毕竟那时的你，对我们而言有了价值。”
“测试……”叶寒扭动的身体停顿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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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安分很多了呢，刚才的无礼还请多多包涵。”女人示意两名保安松手，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叶寒边上的合同文件，“就像你刚才说的，100万的工资加上答应你重启当年事件的调查，确定无误的话就请在那文件上签字吧。”
“仅仅只是玩游戏？这听起来似乎很轻松。”叶寒揉了揉脖颈。
细心听完女人的要求后，叶寒颇有不解，毕竟这份酬劳实在太过优厚，优厚的根本不像是一名普通游戏测试员该领的薪酬。老实说这笔钱足够在三线城市买套小房，很难相信有人会出这么高的价钱来雇人玩游戏，而目的却仅仅是为了搜集游戏封测时的bug及一系列数据。
“是的，只是玩游戏。”女人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热茶。到底是大公司的发言人，一百万的报酬，她说起来云淡风轻，让叶寒不由也有些怀疑女人是不是个口嗨的主，对于薪资报酬根本一窍不通。
“老实说我很不喜欢你说话的方式，而且我还有很多问题……”叶寒将那沙发上的合同拿起，不紧不慢地拍在了他们二人中间的小桌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工夫来找我，只是封测的话，明明其他人也能做到，究竟是为什么，我很好奇，你怕是算好了我没有办法拒绝，所以才会拿着那份档案来找我的吧。”
的确在真相和公道前叶寒没有办法拒绝，可隐约的，叶寒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他的背后张开，眼前的女人很明显对他隐藏了许多东西，甚至不惜翻出陈年旧案，只为了找到那条让自己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因为……第一区很难。”许久后，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说完这话后四下寂静，叶寒静静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女人水粉包裹的伪装慢慢脱落，她不说话，却别有一种威势缓缓地压了过来。光可鉴人的长发垂在肩头，女人眼瞳墨黑，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叶寒觉得眼前的女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那种故人相识的疲惫漫天遍地地淹没了过来。
“好的，我答应……”迟疑了好久，叶寒终于在文件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这之后的签名都异常迅速，居然还有半中半英版的，《光明国度》开发商作为全球第一大游戏公司，就连合同也是精装细裱。签完各式各样的名后女人接过合同后又大致地扫了一眼，确定再无什么遗漏后便将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提箱打开。里面陈列着一顶类似于摩托车头盔的白色模拟器，模拟器边上是纯黑色的手套，女人双手将头盔捧出，朝叶寒使了个颜色后，叶寒便伸手去接。
“这是最新款的模拟器，用的是新款虚拟技术，预计要在下个月才上市，在你这款里我们帮你导入了你曾经的游戏账号，是你当年夺冠账号的游戏数据，数据已经成功转移到第一区了。”女人淡淡地说。叶寒看了眼头盔，白色头盔的边缘，刻着如刀剑般凌冽的的“tf”二字。
“tf”全称“thefuture”，是全球最大的机械制造商，也是《光明国度》的战略合作伙伴。《光明国度》之所以能够成为如今全球第一大网游，离不开其身临其境般的游戏体验。“tf”为《光明国度》开发了专门戴在脑袋上的虚拟模拟器，能够控制人类的脑神经继而进入虚拟游戏，而黑皮手套则方便玩家在游戏中进行相关操作，正是通过这一系列装备，人类才得以全息潜入那天马行空的虚拟世界。
“我原来的账号现在还能用？”叶寒声音低沉，他没记错的话，当年联盟可是把他原本的账号给注销掉了。
“当然能。”女人狡黠地笑笑，“距离到公司还有一小时车程，不介意的话你能够先在这里进行测试，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等会到封测场地也能够及时更换。”
“刚签合同就想让我上班了么。”叶寒忍不住吐槽，但还是自觉地将头盔和手套戴好，毕竟他也不喜欢和着深不可测的女人一路尬聊，“那我简单试试吧。”
“嗯。”
得到女人的许可后叶寒伸手向头盔顶上摸去，那里有个凹起的按钮。按下开关后叶寒清楚地听到了脑中回荡着的清晰女声，“10……9……8……”这是游戏开始前的倒计时，叶寒赶忙又摸向座位侧方，将座椅调成舒服的后仰模式。进入游戏后他将进入沉睡状态，躺着的话他也能够舒服一些。
“待会见。”叶寒紧握的双拳松开，骨关节咔咔作响，整个大脑缓缓舒展开来，模拟器一旦启动会迅速释放电流引入入睡，叶寒只觉得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缓缓离去。然而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从远方传来，叶寒恍惚着睁眼，正前方的车窗，一辆深红色的卡车正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车……车……”脑海中的女音仍在回荡，困意如海潮淹没了过来，叶寒努力着想要发声提醒，但女人却像是没有听到喇叭警告一般依旧是微笑着脸。
“3…2…1…游戏开始。”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意识的最后一刻，是重卡车雄浑的嘟嘟声，叶寒隐约看见重卡撞在轿车身上，车窗咔嚓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