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守城的士兵也没有上前盘问,就放行了。.念儿想着这果然就是身份显赫的好处!想当初让师兄他们离开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得劲。
白云山下人来人往,烧香的,还愿的,还有如念儿这样祈福的,好不热闹。
站在山脚下抬目往上看,几百阶台阶高耸入云,台阶上的庙宇巍峨,隐露在云雾之中,颇有些仙界琼楼的意思。
南宫墨停好马车,也站到了念儿的身边,恭声道,“马车已经停好了,夫人请。”
因为在外头,不便表明身份,南宫墨就称念儿为夫人。
“走吧。”念儿笑笑,当先迈步走上台阶。香如和剑兰自不甘落后,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念儿往山顶走去。
香如只是个柔弱女子,没上多少台阶就已经气喘吁吁,可她看一旁剑兰若无其事,南宫墨神清气爽,就连太子妃也只是偶尔擦一下额头的汗水,就咬着牙坚持着。其实,这些台阶对自幼习武的念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她现在的身份是纳兰若雨,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千金小姐,适当的做做样子擦擦汗以示虚弱,还是有必要的。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几个人终于登上了山顶,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殿堂,香如站住脚,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呼……终于上来了!”
念儿也喘着气,扶着腰,一副贫惫不堪的样子。剑兰关切的走过来问,“夫人,您还好吗?要不要歇息一下?”念儿没有说话,急促的喘着气摇了摇头。南宫墨看她的样子眼眸微闪,却并没有说话。站了片刻后,念儿恢复了些活力,“我们走吧。”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香烟缭绕,虔诚的善男信女跪在蒲团上喃喃低语,乞求着佛祖的保佑。
念儿在一个空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沉默不语。须臾,她才睁开眼,对着前面高高的大佛拜了拜。剑兰和香如在她身后跪下,和她样子一样拜了拜。南宫墨一直站在大殿门口,冷眼看着殿中的一切。念儿的动作细微,他都看了个仔细,眸子闪动,嘴角微微勾起。
念儿站起来,朝身后的香如挥挥手。香如会意,拿了一张银票递给守在一旁的小沙弥。“我家夫人给贵寺的香油钱。”
小沙弥忙接住,看了一眼竟是一千两的银票,当下深深施了一个佛号,“谢女施主。”念儿笑笑,不以为意。
“女施主,我们主持请女施主前往后殿一叙。”一个二十多岁的僧人走了过来,对着念儿施礼后恭声道。他长的眉清目秀,面色平静淡然,看不出一点浮夸和俗味。
“有劳大师了。”念儿对他点点头,带着三人随在他身后往后殿而去。越往里走,越加幽静,路上已鲜少碰到人。大约盏茶功夫,几个人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房舍虽不宽敞,可是建造的却十分精致,一柱一檐都可见用心之处。.院中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盛,遮住大片荫凉。梧桐树下,有一处石桌,圆形桌顶,大约两尺见方,上面画着一幅棋盘。汉白玉的桌面,苍墨色的棋线十分醒目。
“主持,贵客到了。”年轻的僧人对着紧闭的屋子施礼后恭声道。
房门支吾一声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迈僧人走了出来。他大约六七十岁,面色红润眉目慈祥,胡子花白约有寸许,一双眼睛虽然平和安详,却在抬眸间露出丝丝精光。仿若世间一切的事物,都在他的一双眼中。一身宽大的僧袍,暗红色的袈裟披在身上,一派仙风道骨。他走出来对着念儿等人宣了声佛号,“老衲参见太子妃。”
念儿一点也不诧异她的身份被了空大师知道,恭敬的还了礼,笑道,“大师不用多礼。本宫只是想来为太子祈福,叨扰之处还请大师勿怪。”
“太子妃驾临鄙寺,已使鄙寺寒阁生辉,那里说得上叨扰?”了空大师温厚的笑着,也不拘泥礼数,当先在圆桌前坐下,“不知太子妃可会下棋?”
念儿轻轻额首,“略懂一二。”
了空大师一挥手,侯在一旁的僧人忙进屋取了两副棋子出来,一黑一白放在圆桌上。南宫墨和剑兰香如都站在念儿的身后,安静的看着。两女面色平平,倒是南宫墨的眼神有意无意总会掠过念儿的身影。
“大师请。”念儿将白棋拿到自己手边道。了空大师也不客气,执了黑子,当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念儿不假思索,紧跟着落了一子。
香如是看过纳兰若雨下棋的,觉得并没有什么。剑兰却知道这京中女子才貌双全的不在少数,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也大有人在。可真正会下棋的却没有几个,那些女子学下棋都只是图个名声,形在而意不达。京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喜欢下棋,所以那些世家千金也都为了讨好皇上学了一些。可闺阁女子,少有耐性,她们并不喜好几个时辰枯坐,眼睛只盯着面前方块之地的棋盘。所以,有成就者少之又少。
但这少之又少之人里,就包括了纳兰若雨。纳兰辰逸一心想让她成为太子妃,又怎么不针对皇室各人的喜好徐徐教之?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当今皇上,太子的父皇!为了让皇上更加喜欢自己,纳兰若雨从八岁起就苦学棋艺,只是,她很少在外人面前展示。
念儿自然知道这些,不过她并没看过纳兰若雨下棋,只是她对自己的棋艺是有信心的,想到这里,她勾唇微微一笑,落下手中的棋子。
两盏茶后,棋盘上已经落了不少棋子,黑白相间,看不出强弱。了空大师始终面色和蔼,每落一子都极其轻松,念儿始终保持着紧随其后的步子,不急不躁,淡然处之。
香如站在她身后,虽不敢离开,可盯着棋盘久了,就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偷偷的瞄向四周。剑兰相比之下要稳重的多,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棋盘,越看,心中的震惊就越多。没想到太子妃的棋艺这么好!
南宫墨的目光也一直未离棋盘,自是将了空大师和念儿的对弈看了个仔细,他的目光越来越亮……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了空大师落下一子,念儿捻起白字犹豫了一下,又放下。笑着道,“我输了。大师果然棋艺高超!”她微微笑着,脸上没有半丝不如人的不悦。
了空宣了声佛号,低首,“太子妃承让了。”
念儿站了起来,一福道,“打搅了多时,本宫也该告辞了。”转身,她欲要离去。
“太子妃且慢,老衲还有几句话想说。”了空出言拦住了念儿。念儿讶异回头,看到他目光肃穆,宽大的道袍随风摆动,宛若殿中的菩萨。
她站住,南宫墨和剑兰拉了香如很是有眼色的施了礼走到远处。
棋桌前就剩下了两个人,念儿很清楚的看到了空大师眸底深邃的精光闪过,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心慌。忙低下头敛去眸中的不安,轻声道,“大师有话但说无妨。”
了空看到念儿的神情,眸中的笑意深了一些。单手举到胸前,意味深长的开了口。
“太子妃输在心不静了,要知道世间诸事,有始就有终,有因就有果。已然发生的事是无法挽回,若执念太深,则伤人伤己!”了空的声音特意压的很低,出了念儿外无人能听到。
念儿猛的抬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了空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不是纳兰若雨?他知道自己到丞相府是去报仇?
了空将她眼中的惊惧收入眼底,再一次宣了佛号道,“施主本是心善之人,何不放下仇恨?”
“放下?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放?”念儿目中空洞,喃喃的低语,仿佛是对了空说,也仿佛是告诉自己。
“阿弥陀佛,恨由心生,若施主心平气和,则恨也会淡去。”了空低首宣了佛号道。话里,他已经不称念儿为太子妃了。
“心平气和?”她凄然一笑。“大师没有经历那些事,没有亲眼看到母亲被那些恶人害死在自己的面前,没有看到死亡一步步的朝自己迈进,没看到亲娘的血那么刺目的染红自己的眼……经历了这些,你还能让我面对他们心平气和吗?”
她没有告诉了空她跳下寒潭那冰冷刺骨的寒冷,被师傅救下躺在床上一个月昏迷不醒奄奄一息!这些,她都可以忽略不计,可娘亲,她们对娘亲所做的一切,她永远也无法忘记!
“阿弥陀佛!老衲言尽于此,只怕施主会有一场劫数,能不能化解,就看施主自己了!”了空叹息一声,宣了佛号低首,“老纳恭送太子妃!”
“谢大师教诲。”念儿郑重的福了福,眸中是无尽的感激。了空很明显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他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就表示他将来也不会说出去,这样,念儿也就放心了。
转身,她的脸上浮现少有的凝重,须臾,整好了情绪,抬眸,缓缓的走了过去。“我们走吧。”
剑兰和香如忙应了,侧过身,让她走在前面。南宫墨看到她眸中没来得及褪去的忧伤之色,一怔,又望了望了空大师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
“太子妃,这是主持送给太子的平安符,是在菩萨面前开过光的,可保佑太子一切平安。”领路的僧人跑了出来,递给念儿一个系着红绳的小巧佛像。
“替我谢谢大师。”念儿含笑接过,对僧人点了下头,僧人退下。
她摸了摸掌中温润的佛像,将它攒在手心里。轩辕泽,身为太子妃,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将平安符收进怀里,她挑了挑眉,“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是。”剑兰和香如应了声,跟在了她的身后。南宫墨神色淡淡,又恢复如初。
几人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走到半道碰上一个小丫鬟,见到几人行礼后道,“我家小姐请太子妃过去一叙。”
念儿认得这个丫鬟,是穆霜霜身边贴身的侍女。香如也认了出来,立刻横着身子挡在念儿的面前,怒目道,“你家小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每次小姐碰到这个穆霜霜就没好事,香如已经自动的将穆霜霜划分成了危险人物,又怎能允许念儿再被她算计。
那丫鬟并没有多瞧香如一眼,低着头,仍旧对念儿道,“我家小姐说她日日为太后祈福,难得遇到朋友,今日太子妃来了,说什么也要叙叙。”小丫头的声音虽然恭敬,可却隐着一丝不屑。念儿听出来了,剑兰和香如也听出来了,南宫墨皱起了眉头。
“我们太子妃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你们家小姐若是想要叙旧,为何不亲自来请?”剑兰也看不惯那丫鬟嚣张的样子,冷冷的道。
“……”小丫鬟顿时无语。
“好了,既然穆姐姐想念本宫,本宫去见她也无妨。”念儿笑笑,用眼神制止剑兰要出口的话。这两个丫头也许不知,她可是听纳兰辰逸说过。穆霜霜被皇上下了严令苦修,连那个小院子也不许出。这要她如何来见自己?
剑兰应了声不再说话,香如不甘的撇撇嘴,狠狠瞪了那个丫鬟一眼。
念儿迈步,几人跟着小丫鬟的身后,缓缓而去。
穆霜霜所居的园子,是白云寺一处最偏僻的地方,园子后就是悬崖峭壁。院子里简单的种了些花草,虽然简陋,但也打理的井井有条。看得出,白云寺对她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既是皇上下了严令要她苦修,穆府也只能暗中送些东西过来,其他,也不敢做的太过。了空大师是一代高僧,皇上轻易都不远得罪,穆盛天就更不敢放肆了。只是白云寺并没有借着苦修的由头为难穆霜霜,他们就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