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一双黑色的纯手工皮鞋出现在她眼前,佐婉婉伸手扯住他的裤管,欣喜的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的却是慕逸尘的脸庞,他正皱眉看着她。

佐婉婉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泯灭,本以为已经干涸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韩珏并没有回头,这一次,她是真的伤了他。

慕逸尘沉着脸色把佐婉婉从地上抱起来,耐心的说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呢,摔伤了没有?”

佐婉婉紧咬着唇,默默的摇了摇头。

慕逸尘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肩膀,然后用手掌擦拭掉她脸颊上的泪痕。

一系列动作之后,他仍捧着她的脸,目光专注的与她对视着,“佐婉婉,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无论有多痛,你都要坚强的走下去。”

佐婉婉靠在他胸膛里,泪珠不停的滚落着。

慕逸尘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直到广播中不停的催促着前往荷兰的旅客登机。

“好了,别哭了,我们进去吧。”他牵住她的手,又说道,“佐婉婉,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这样哭,肚子里的宝宝也会跟着伤心的。从现在开始,你要坚强一点,做最勇敢的母亲。”

佐婉婉用手背擦掉了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顺利的进入安检口,一系列手续审核之后,工作人员客气的把护照和登机牌还给她,并微笑着说了声,请进。

佐婉婉站在安检的门内,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外面。一时之间,内心涌出无限的伤感。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够活着回到这里。如果不能,她也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够被带回来,埋葬在这片土地上。

佐婉婉希望自己的灵魂可以守在距离韩珏最近的地方。

“在想什么?”慕逸尘问道。

“哦,没什么。”佐婉婉摇了摇头,这才回过神来。

“走吧,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慕逸尘一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臂搭在佐婉婉肩膀,两个人一起向登机口走去。

……

佐婉婉终于离开了,而没有了林佐婉婉,对于韩珏来说,这个世界都是灰黯的,再也没了色彩。

年末的最后一天,是集团的公司年会,宴会厅内,霓虹璀璨,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虚伪的表演,至少表面上看来完美无瑕。

而韩珏却连虚假的应付都做不到,那些欢笑离他太远太远,好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

除了必要的上台致辞以外,他一直是一个人站在宴会厅外一处僻静的小阳台上,独自饮着苦酒。

“难怪一直找不到韩总裁,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闲。”孟舒怡拖着艳丽的长裙走进来,一手拿着水晶高脚杯,另一只手拎着一瓶红酒。

韩珏高大的身躯慵散的靠着白色围栏,一半的身影淹没在昏暗里。他淡漠的目光从她手中的酒瓶上一扫而过,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淡淡的说道,“97年拉图庄的干红,有价无市,还真是难得。”

孟舒怡温婉的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道,“从我大哥的酒窖中顺来的,我请你喝酒。”她说完,把酒瓶放在了石阶上。

韩珏漆深的目光茫茫然的看向夜色中的远方,漆黑的夜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洋,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溺亡在这片绝望的深海之中。

“这种酒很容易醉人,我劝你还是少喝点儿吧。”沉默半响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极淡。

“一醉解千愁,何况,明天开始就是假期,喝醉了也无妨。”孟舒怡笑着回答,拔掉了酒瓶上的木塞,把酒缓缓注入水晶高脚杯内。

“还有让孟副总发愁的事吗?”韩珏淡漠而随意的说道。

孟舒怡优雅的抿着酒,唇角却扬起一抹苦涩,“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却发现相遇太晚,他的心里已经有别的女人了。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又有些胆怯,不知道该如何去争取。”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侧头看着韩珏英俊的侧脸,目光盈盈而动,似乎藏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而韩珏站在原地,如同挺拔的苍松般矗立不动,只是深蹙的眉宇间,透出一种深沉的忧郁。“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争取就一定能够有所结果,有所回报。最后伤的痛的,不过是自己而已。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动心动情,反而活的洒脱。”

韩珏的声音有些缥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英俊的脸庞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就好像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一样。

“哦。”孟舒怡低应了一声,眼眸中明显闪过失落之色。

沉默片刻后,她再次出声道,“韩太太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参加公司的年会?”

“她出国了。”韩珏轻描淡写的回答,显然并不想过多的讨论这个话题。

而孟舒怡也非常的识趣,并没有继续多嘴。她就一直默默的站在他的身旁,看着阳台外的夜景。

夜幕的笼罩之下,繁星璀璨,迷乱人眼。而星空之下,是大片的青色松柏,前两天刚刚下了一场雪,雪尚未融尽,积雪挂在枝桠之上,开出了满树的银华。的确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孟舒怡的目光时而落在迷人的景致间,时而看向身旁的男子。

他的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一旁的栏杆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非常的工整笔挺,衣角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如同中世纪血统高贵的王子。

他正漫不经心的饮着酒,眉宇间若隐若现着淡淡的忧郁,简直致命的迷人。

韩珏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神情极淡的与她对视,极为随性的说了句,“酒不错,谢谢。”

孟舒怡微微一笑,随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97年的拉图庄,亦如韩珏所说,的确很容易醉人。只是,喝醉的那个人,却不是孟舒怡,而是韩珏。

孟舒怡跟着韩珏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喝醉的样子。

酒醉的韩珏,不闹也不说话,非常安静的站在那里,但孟舒怡知道他的确是醉了,因为他漆黑的墨眸涣散的没有一丝焦距,空洞的有些骇人,就好像他身体内的灵魂都被人抽走了一样。

孟舒怡大着胆子靠近他,伸手搀扶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说道,“韩总,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韩珏点头,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伸手按着发疼的太阳穴,步履微晃的跟随着她一起离开户外阳台,向会所外走去。

孟舒怡开车把韩珏送回了别墅。她非常吃力的搀扶着这个高大沉重的男人,从庄园外一直到二楼的卧室。

孟舒怡和他一起跌倒在床上,她躺在韩珏的身边,累的气喘吁吁,半响都起不来。

而韩珏就那样安静的躺着,意识早已不清,只是一双剑眉仍然紧蹙在一起。

孟舒怡休息了一嗅儿后,就从床上坐起来,细心的给他脱掉了脚上的鞋子。然后走到浴室里,拧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回到床边,开始给他擦拭脸庞。

然而,未等她擦完,握着毛巾的手突然被他干燥温热的大掌紧握住,孟舒怡慌乱的看着他,只见他睁开了眼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只是漆黑的瞳眸中,却看不到她的倒影。

“韩,韩珏,你先放开我。”孟舒怡惊慌失措的挣扎了几下。而韩珏不仅没有放开她,握着她手的力道反而更紧了。

“婉婉婉婉,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韩珏薄唇颤动,喃喃低语着。他的眼角还隐隐的闪动着泪光。

孟舒怡没有再挣扎,她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呆愣的看着他。她觉得心脏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的捏住,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言喻的痛,孟舒怡简直无法想象,他的爱究竟是怎样的深入骨髓。

然而,丢弃他的那个女人又该是怎样的绝情,才会狠心把他伤的这么深,这么重。

孟舒怡心疼的反握住他的手,缓缓的俯下身,鼓起所有的勇气吻上他刚毅的唇,温柔的轻语,“韩珏,我不会离开你。”

……

而另一面,佐婉婉已经身在大洋彼岸的英国。

原本躺在病床上安静沉睡的人,却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腹部不停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她蜷缩在被子里,头脑仍有些不太清醒,下意识的低呼道,“韩珏,韩珏……”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室的清冷。

佐婉婉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拉开了床头柜的灯。她睁大了一双空洞的大眼睛,茫茫然的看着窗外出神。

此时,窗外漆黑一片,只有一缕薄凉的月光。

这样的夜晚,无边的恐惧在黑暗的笼罩下肆意的滋生蔓延着。佐婉婉无力的靠坐在床头,粗重而吃力的喘息着。

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五个月了,此时,她的腹部已经隆起了。三天前,她第一次感觉到孩子的胎动,这是一个非常顽强的生命,佐婉婉还通过医疗仪器听到了孩子的心跳声,一声声,沉稳有力,像哒哒的马蹄声一样。

医生说,他是个男孩子,已经发育健全,目前来看,也很健康。

只是,佐婉婉的状况却越来越糟糕了,随着腹中胎儿的一天天成长,她心脏的负荷越来越重,近一个月以来,她已经昏厥了三次,每一次的昏厥,她都很害怕自己无法再醒过来。

墙壁上的时钟划过凌晨一点钟的方向,窗外的夜色渐深。

护工临走的时候似乎没有把窗子关好,一阵猛风席卷而过,就把窗子吹开了。冷风顺着大敞的窗子肆无忌惮的灌入,屋内的温度越来越低。

佐婉婉强人着腹部的疼痛,跌跌撞撞的爬下床,走到落地窗前,垫着脚尖,费了些力气才把窗子关紧。

她再次回到病床上的时候,身上的病人服都被冷风打透了,手脚冰凉,身体冷的不停的发抖。

佐婉婉萎缩在床上,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还是冷的不停的发抖。并且,腹部的疼痛没有丝毫的缓和。她伸臂拉开了床头柜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棕色的药瓶,倒了两颗白色的药片出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只是,那杯水是护工下班之前倒给她的,早已经冷透了。可佐婉婉只能将就着用冷水服药。

药片划过喉咙,溢出一片苦涩。她开始不停的咳着,咳的眼泪不停的往下落。

佐婉婉颤抖着把水杯放回原位,然而,手臂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不小心,玻璃杯就顺着床头柜的边沿跌落在地上,杯子里的水洒了,杯子也碎了,玻璃碎屑溅了满地。

佐婉婉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生病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脆弱,连寂寞和无助都被扩大了无数倍。她突然很想家,很想很想韩珏。

佐婉婉用手背抹掉了眼泪,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她从通讯录中翻出了韩珏的号码,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却再也没有勇气拨通。泪突然就模糊了双眼。

她对着手机,哭着呢喃,“韩珏,我肚子疼……”

每一次,只要她一喊疼,韩珏就会把她紧抱在怀里,温柔的轻哄着她。

可是,这一次,佐婉婉再也等不到那只温热的手掌给她揉着肚子。

再也没有人对她说,“乖,不怕,我抱着你,一会儿就不痛了。”

她的人生中,也许再也没有韩珏……

三年后。

春日的雨,缠缠绵绵,好似有千丝万缕的情绪。

林佐婉婉踩着高跟鞋站在机场门口,深吸一口气,雨雾中还夹杂着泥土的清新,这是独属于故乡的味道。

三年,她终于还是踏上了这片土地,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有人说,因为一个人,恋上一座城。而这里对于她来说,却是一座伤城。

机场出口处熙熙攘攘,接机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佐婉婉的目光从举着的一块又一块名牌上扫过,最后在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前停住脚步。

她看着那个男人,男人也打量着她,半响后,才试探的询问道,“您是林总?”

“嗯。”佐婉婉极淡的点了下头。

男人一脸的诧异之色,在他的脑海中,总公司外派来的首席ceo,至少也应该是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女人。因为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上,需要大量的经验和阅历。而面前的这个女人,一身素雅的裙装,带着一股英伦风情,浓妆淡抹的容颜,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