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鹤循声望去。这鲸歌之音，是从天上而来嘛，老江仰着脖子，两只手拢在眼睛眉骨处，努力观瞧。雪山顶上雾大，刚开始江叔瞧得并不算太清楚，等他细看一阵后，忽然嚎啕了一嗓子：唉哟，我的个亲娘哦，这回，咱们几个，命再大也出不了这太九炼狱了。不光是江叔失态，我们几个在瞧清楚雪雾里的影子后，也都一言不发，心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到底咱们瞧见了什么？鱼！大鱼！如龙般的大鱼，在云雾层钻来钻去，偶尔现身，它一身数不清的巫家铭文，把我们试图反抗的一丢丢斗志给压得粉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阴崇。它潜伏在云层里时，影子从这一座雪山廷绵到了另外一座雪山上一一两座山至少间隔好几公里呢。“完犊子了，跑路吧。”龙十六嚎了一嗓子：再不跑，就被这头大鱼给吃了，用不了几天咱就变成一泡鱼屎。也是被吓住了，平日里多少还有点素质的十六，这档口尽捡恶心的话说。江白鹤两巴掌无力的抖着，问：十六，一头比鲲还大的鱼妖守着咱们，往哪儿跑能跑？“不跑了，反正跑不掉，死在这大鱼的肚子里，也算我们巫人的宿命。”墨小的话，气质和龙十六的惊慌、江白鹤的绝望全然不一样，隐隐还有点宿命等身的坦然。我们三人齐刷刷望向她，就见墨小竟然单膝脆地，左手握住了右边肩膀，面孔仰着，目光并不躲避大鱼，甚至还有朝圣的意味。不会墨小被吓傻了吧？“小，小？”我喊了她几声。墨小扭过头，眼角挂着泪，对我说：小祖哥，我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就被师父带到闽南的海底生活，那是个世外桃源，我每日学艺之后，最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端坐在院子，仰着头，望那些海洋里的鱼。“有一天，师父做我身边，他跟我讲大鱼的故事，他说巫族一脉，在很久远的年代里，崇拜图腾，图腾有很多种，许多阴人、学者都认为巫族的第一幅图腾是鸟。“师父说其实第一幅图腾是鱼！”在如今许多巫人兴盛的地方，还流行水葬，目的就是为了把遗体奉献给大鱼，奉献给本家的图腾。“师父跟我说，大鱼吃了巫人，也不是真吃，只是消化了肉身，然后利用自己的道行，把巫人的魂变作鱼，投放到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巫人变得以重生。”听着墨小的讲述，我莫名有些感伤，但龙十六下意识大嘴巴了一句，说：就算重生，那也是变了条鱼啊，又不是变成了人。墨泻缓摇头，问龙十六：十六，你觉得如果有选择，我更愿意做人，还是更愿意做条鱼？一句问话，我们三人都沉默了，无言以对。墨小的经历和我们不一样啊！龙十六从小锦衣玉食，长得俊美，小日子过得让同龄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江叔嘛，没听说这辈子有什么不畅快的。倒是我的身世跟墨小有几分相似，同样家破人亡。可再不济，我从小有养父养母悉心照顾。有春叔陪着我成长，还有各位阴人长辈传我百家艺，比起小来，已经足够幸运了。我们仨都愿意当人，可墨小不一定愿意。仇恨、孤独、噩梦一直都伴随着小的一生，如今我们又面临如此绝望的境况，自知无法再复仇的墨小，把这辈子的感伤全部发泄了出来。“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一条鱼，没有幽怨，没有仇恨，甚至连记忆都只有七秒，自由自在，惬意的过好每一天。”若是小之前讲述大鱼图腾，让我觉得心中伤感，那这一刻，她平静如水的话语，让我心里没来由的。我张开双臂，抱住了墨小，只是一个拥抱后，我咬牙切齿的说：小，你还没有受过蒙古草愿上粗狂的风，还没有见过海南碧绿的浪，也没有在洱海边浪漫的小路撞上属于自己爱情，结果你就说想做一条鱼？“人世间的诸多美好，你都不曾享受过。”“我们阴人在即将到来的乱世，还有资格享受吗？”“怎么没有，桃花源大妖降临，我们轰走大妖；东皇太一教做乱，我们就灭了东皇太一教；六大魔神降世，我就要他有来无回，伏魔降妖之后，祖国的大好河山还等着我们流连忘返呢，只要咱还有一口气在，我求你愿意做个人！”墨小愣在原地，龙十六和江白鹤心中热血烛烧。我捏紧了佛牌，望向云层里的大鱼，心中再无畏惧，甚至还有那么点豪放，指着云层骂道：大鱼，不用在云层里遮遮掩掩了，小爷李兴祖在此，小命一条，等你来收，但你要下来，得给小爷我想清楚了些，别数千的道行，废在了小爷手里。放完了狠话，我又转头跟其余三人说道：就算金身加持，我也未必能赢，但赢了咱们哥儿们姐儿们几个继续快活，若是输了，来世我们四个都变成鱼，海里游个痛快。龙十六和墨小都红了眼眶，江白鹤则仰天长叹。我别过了头，在白玉佛牌上，写下了血色字一一铸就金身战图腾。“伊！”鲸歌再次响彻雪山之顶，庞大的身躯终于从云层里降了出来。淡蓝色的身体，血色的巫族铭文，大鱼离我还有数十米远的时候，威严的气势己经把墨、龙、江三人压入了厚厚的积雪之中。我的金身，也被压出了蛛丝裂纹。“哦嘛咪叭嘛哄，哦嘛咪叭嘛哄。”泡泡的六字明王咒不停在我的耳边响起。佛音迅速修补着我的金身。“来啊，大鱼，小爷李兴祖在此，你不镇死我，小爷就收拾你。”强敌当前，气势不能输，能否赢这大鱼，我倒觉得有一个机会，只要我金身不破，等大鱼到我头上七、八米远的时候，我就疯狂撞上去，破它的鱼腹。大鱼一米又一米的降落，说来也奇怪，它离我越近，我反而感觉他给我施加的压力越小了。不正常啊！我正琢磨着呢，忽然大鱼巨大如山的头上，伸出了一个奇小的鱼头，这小鱼头还说话了：下头加持金身之人，可叫李兴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