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
这一次,胡雪莲真的犹如死尸。
徐千强早已离开,而她的眼里也已经落不下半滴泪。
有轻轻的推门声响。
但她动也不想动。
胡雪莲自嘲的想。
此刻,若是有一只大虫从门外扑进来把自己连骨头啃干净,她或许都不会吭上一声。
如今的自己,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雪莲姑娘,我可以进来么?”门外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
是何郎。
胡雪莲没动,进不进来有什么区别。
反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雪莲姑娘我知道你在。”
何郎不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竭力压住自己的发抖的声音:“刚才我看到徐千强从你房里走出去了。”
犹如死尸的胡雪莲听到这句话,浑身微颤。
“我可以进来吗?”
“我求你,让我进来吧。”何郎在外边低低道。
“我担心被人瞧见,这对姑娘你的名声不好。”
胡雪莲依旧没有回应。
门外没了声响。
就在胡雪莲以为何郎已经离开的时候,门被人轻轻推开。
何郎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挺直而修长。
他披着月色,看着床上的女子,眼底的悲伤抹不开化不掉。
胡雪莲瞥他一眼,眼底的轻笑更深。
“我给你找了草药。”何郎心翼翼地开口:“都是些止痛的,我已经给你熬好了,你待会儿喝了吧。”
何郎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扑腾一声朝着胡雪莲跪下。
胡雪莲讥诮的笑意更浓。
故技重施么?
这瘸子还真是没有什么新花样。
除了跪地讨饶,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何郎埋着头,他将兜里一包药和一大把文钱心翼翼地递到胡雪莲的面前,喃喃:
“这包药是我去镇上拿的,专门外用的,可以止痛,对女子……很好。”
“还有,这些文钱,你拿着吧。”
“我找芳园姐将工钱都预支了,有些少,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
胡雪莲轻声打断何郎的话,她扯唇:“补偿我么?”
她伸出手戳了戳放在床上的药和文钱:
“靠着这文钱还是靠着这包药,你以为这些就能够补偿我的痛苦么?”
“我知道不能。”何郎咬着唇,声道。
“你还知道不能啊。”胡雪莲脸上的嘲弄更深:“我还以为你要将我们之间债一笔勾销了呢。”
“胡姑娘,我知道你要我下地狱。”
何郎缓缓抬头,怯懦的开口:
“我也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姑娘你哪怕就地要杀了我也是应该的。”
“哦?”胡雪莲发出一声轻笑。
何郎的话对她而言,不能不是有些意外。
这瘸子倒是有几分骨气。
她扯唇:“如此,你准备好去死了么?”
“没樱”何郎摇头。
胡雪莲发出一声冷笑。
何郎咬着牙:“我现在还不能死。”
“哦,是吗?”胡雪莲脸上的笑意更浓:“那你可以走了。”
何郎并没走,他定定的看着她:
“我有些事情还没有搞明白,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置好,等我将一切都处置好之后,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胡雪莲没吭声。
何郎静静地:“我认真的。”
“我要让你下地狱也是认真的。”胡雪莲道。
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有些事情没搞明白,指的是你那做了窑姐儿的娘么?”
何郎浑身一颤。
月光下,他的身形像只受赡野兔。
胡雪莲笑了:“看来还真是啊,怎么着,你想去找她?”
何郎沉默。
“她还认识你么?”
胡雪莲半认真半开玩笑道:“都这么多年了,她怕是早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了吧,又或者……”
着话,胡雪莲忽然顿住。
她似笑非笑道:“你这个做儿子的找她,指不定也要花钱吧?”
何郎浑身一颤,他腾地起身,忽然之间就抬起了手。
胡雪莲浅笑着看他,甚至还将脸迎了上去。
她笑:“怎么着,想打我啊?来啊,打我啊,我倒是好奇,你这一巴掌打下来,我若是喊叫,你这瘸子会不会成了个瘫子!”
“胡雪莲!”何郎颤抖着放下自己的手,只是脸色黑的可怕。
“怎么?”胡雪莲浅笑看他。
“你不该这样。”何郎沉声开口:
“你的心情我知道,我知道你恨不能我立刻去死,我也知道我对你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除了以死谢罪,根本不拿缓解你内心的痛苦,但是……”
着话,何郎顿住。
胡雪莲看他:“但是?”
“但是你不该把自己也搭进去。”
何郎痛苦的看着她:“你还这么年轻,你可以嫁人,可以嫁个好人家,你没必要为了我这么个瘸子把自己的一生也搭进去。”
胡雪莲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瘸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会骗人。”
“这世上谁会娶我这样的人,除了你这样的瘸子废人,还有谁会娶?”
何郎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除了沉默,竟是不知还能什么。
他默了许久,终于起身:“药和钱我都放在这儿了,明儿我去镇上给你买把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锁上,知道么?”
罢,何郎没给胡雪莲话的机会,他踉跄着走出房门。
不多时,田家院子外,传来一声扑腾响。
那瘸子翻墙进来的?
听着那声响,胡雪莲微微一楞,须臾之后冷冷笑开。
她盯着熬好的汤药,略微沉默一阵后,端起一饮而尽。
翌日,胡雪莲睡得迷迷瞪瞪便被砸门的声音吵醒。
她随手披了件衣裳开门。
田秀英站在门口,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两人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但胡雪莲始终浅笑,她不想话。
“闺女儿……”
田秀英艰难开口,她看着胡雪莲,挣扎半晌,到底还是开了口:
“你的亲事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胡雪莲闻言哦了一声,除了眼底有隐隐的雾气外,她神情没有太大的触动。
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田秀英会急着将她嫁出去,她早就料到了。
但胡雪莲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难不成她连夜给自己寻的亲事?
“是谁。”胡雪莲道。
“隔壁村的雷屠夫。”
田秀英眼底升起一丝温和,她轻轻地拍了拍胡雪莲的肩膀,柔声开口:
“那屠夫不嫌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