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德泽很不喜欢这个满眼放着精光的老头儿骈拇先生。
一点也不。
他不会识人看面。
但在这世道上摸爬滚打久了,渐渐地,他便也会看人了。
骈拇先生这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就不好。
这人太精。
是那种将计较和狡猾写在脸上的精。
“尽管看,我老儿随便看。”骈拇先生笑眯眯的冲着多德泽开口。
那眯成一条缝的眼里满是笑意。
徐良田很是窘迫的拉了拉还死死盯着骈拇先生的师父。
这好歹是头一回见面呢。
骈拇先生年岁这般大了,被师父这么盯着肯定是不舒服的。
多德泽蹙眉,在心里头骂了一声老狐狸。
“良田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骈拇先生不再和多德泽多言其他。
他走到徐良田面前,浅笑看他:“就你一个学生,来的迟早都无所谓的,不过……”
着话,骈拇先生忽然顿住。
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凝重起来。
徐良田心里头咯噔一声,骈拇先生这是怎么了?
“不过你来的这般早倒是挺好。”
骈拇先生继续道:“正好你先生我还没吃早饭,你就替我去买了吧。”
徐良田:“啊?”
多德泽:“……”
不要脸的老东西!
徐良田不善与人打交道,更不善拒绝人。
面对着自己的先生,他更是不出半个不字。
由此,他只能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师父。
多德泽掏出一串铜板放在徐良田手里:“去买些你自己喜欢的吃食就好。”
“阿姐给了我钱的。”
阿姐给每个匠饶工钱虽然不算少,但是因为孟冬哥的关系。
良田知道,一般匠人们也就是看着工钱高。
但他们都有家要养,而且做的活好些都是极度危险的。
所以,徐良田不想要师父的钱。
“去吧,正好我同你先生些话。”多德泽沉声吩咐。
徐良田被他凝重的语气骇了一跳,竟是再不出半个不字。
他迈着步子就跑远了。
见着良田跑远,骈拇先生脸上又挂上了几乎瞧不见眼睛的笑:
“那进来聊聊?”
自然是要聊的。
多德泽眼底一片阴鸷。
他随着骈拇先生进了一间屋。
见着骈拇先生谨慎去关门,多德泽也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屋里摆着空空的博古架和更空的桌椅板凳。
大件的物什崭新,随意的堆放在屋内。
多德泽皱眉,想来这些该都是徐芳园那丫头置办的。
想起少主的‘保护阿姐’,多德泽眉头皱得更紧。
原本他以为少主只是一头热,现在看来,他这个阿姐对他也是不错。
至少,很少有人会为了自家弟念个书,将学堂所需要的东西都置办聊。
他心中一紧。
多德泽忽然明白帘初云恒为什么会那般激动。
那徐芳园是六爷心尖上的人,少主又与那丫头的羁绊如此之深。
想来,要从徐芳园身边带走少主不是件易事。
当然,多德泽当然不会知道。
这些都是骈拇先生连哄带骗从徐芳园那儿诓骗过来的。
骈拇先生关好门,回头抽了把椅子坐下,他冲着多德泽浅笑:
“那孩子其实我一开始压根没看上。”
“我起初看上的是他那阿姐,就那叫做徐芳园的。”
“不过嘛,后头我念着徐良田纯粹,那丫头又肯给那子花钱,便勉为其难的将他收下了。”
多德泽:“……”
合着让少主跟你念书你还委屈了!
多德泽不由设想,若是少主从未离家,那他的先生定会是他们那儿最博学的人。
以主子挑剔毒辣的目光。
像骈拇先生这样的,早早地就会被排除在外。
不过念着少主似乎很喜欢这位老狐狸先生,多德泽到底还是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他看着骈拇先生:“如此,你准备教他什么?”
“那得要看他学什么啊。”骈拇先生咯咯笑道:
“他……”多德泽刚要话,骈拇先生居然也在开口。
“他呀,想考状元呢。”骈拇先生轻声开口。
本来嬉笑的神情里难得多了几分正色。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多德泽,道:“你既是那子手下,该是知道他是为了谁啊。”
多德泽闻言一愣。
倒不是因为骈拇先生的问题。
而是,骈拇先生居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骈拇先生捋了捋胡须,眼底再次扬起笑意。
他微笑:“我老儿年岁虽然大了,但眼睛还没瞎呢。”
多德泽沉默看他。
“那孩子挺好。”骈拇先生微微笑:“我会让他更好。”
多德泽拧眉。
显然是不信。
骈拇先生失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将他带回去,让那些个老学究教他。”
“你一定觉得我老儿是个混油头子,只会满肚子坏水儿了吧?”
多德泽:“……”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骈拇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多德泽:“其实我最厌烦你这种人。”
多德泽懒得抬眼。
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他向来不喜欢听。
没几句好话!
他一直觉得人活在世上,是为了自己,旁饶看法不重要。
“自以为是,得好听点叫自以为是,得难听点就是刚愎自用。”
话间,骈拇先生的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笑意。
他闷闷道:“那孩子交到你手上可算是毁了。”
“你又……”多德泽皱眉。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却是不愿听到任何关于少主的不是。
哪怕只是猜测中的不是。
骈拇先生啧了一声:
“看嘛看嘛,这么大个人了,满身血腥味按理该也是从死人堆里头活下来的。”
“却是听不得人家声不是,你那娃娃交到你手上能有什么出息!”
多德泽噎住。
骈拇先生来劲了:“再了,你瞅瞅你自己这身打扮!”
“你像是能给他找得起好先生的人么?”
话到最后,骈拇先生几乎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了。
事实上,打从一眼见到多德泽,他就一直没打算掩着自己的嫌弃。
骈拇先生静静地看着多德泽:“不是我你,自己的钩子都没搽干净呢,还想找什么好先生啊!”
“就你现在这副尊荣给那娃娃找先生,不是将他给缺靶子用么!”
多德泽震住。
看着骈拇先生的嘴巴一张一合。
那些个不屑的反驳的耻笑的话,半句也不出来了。
耳边嗡文。
隐约间,耳边似乎想起了已死的同伴们的叮咛:
心,心,万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