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瞧见庙中男子和娃娃情形,便已经觉得不妙的孙临安听得徐芳园的话。
心头骤然打了个哆嗦。
他颤声问道:
“他们这是……”
徐芳园朝着孙临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条长巾递给孙临安,沉声道:“先戴着。”
孙大夫一愣。
脸色骤然间惨白。
木木然接过徐芳园递给自己的长巾。
孙大夫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末尾了,似乎只能沉默的将长巾系在口鼻处。
孙大夫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地上的男人和孩子。
徐芳园也给自己戴上了长巾。
她心翼翼的挪到门口,确认那些外乡人此时都在院子里巴巴候着。
先前一直悬在胸口的那口气,勉强松了几分。
徐芳园皱眉:
“该是时疫。”
虽然先前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两人害的是什么病。
但当孙临安从徐芳园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时,还是止不住心惊。
心惊之余,更多的却是绝望。
他还以为今日这一趟诊治会让九福堂东山再起,不曾想这一趟竟直接走到了末路。
因为当初被莫名其妙的泼上了那许多污水。
孙临安一直觉得只要给他一个机会。
他一定可以为自己正名,为九福堂正名。
虽然已经许多年没有给旁人看过病。
但跟着这几个外乡人往破庙走的时候,孙临安一直都是自信且雀跃着的。
他自信,以自己的医术本领。
只要不是什么怪病,他都能治好。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自己要诊治的第一个病,居然是这。
时疫啊。
时疫啊。
一人病便足以将整个乡都染上的时疫啊。
孙临安苦笑。
他为医多年,只听过,未曾见过。
对于时疫的了解,孙临安只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零星听到过。
他犹记得,当时听到父亲瘟疫之可怕的时候。
他还无比懵懂的问过父亲。
那,瘟疫该怎么治呢。
那时,父亲是怎么回答来着。
孙临安皱着眉,他很努力的想,很努力的想要回忆起。
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隐约间,似乎只有父亲浅浅的叹息——
‘只能防,不能治。
或许,能治,但是我不知道。’
“孙大夫,你去外边问问他们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徐芳园冷冽的声音将孙临安从回忆里拉扯了回来。
她朝着孙临安,郑重其事道:
“问问他们,这两人何时害病的,他们害病之前可接触过什么,还有问问他们可有去过什么地方,特别是有没有去过人多的地方。”
“若是没去便是最好,若是去过,仔细问问他们去了何处。”
孙临安听言,诚惶诚恐的点头。
同为大夫,他当然听得懂徐芳园言语中的意思。
他有些担心:“那这两人?”
“我来吧。”徐芳园幽幽地叹息一声。
“我先想想要怎么治。”
“真的可以治么?”孙大夫听言,先前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绝望的心情好像也有零点光亮。
他试探着开口道:
“可是,这不是时疫么,也可以治么?”
“我要想想。”徐芳园闻言,只是苦笑。
“只能想想。”
孙临安闻言,一顿。
绝望再次卷土重来。
他怔怔的看着神情茫然的徐芳园,竟是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什么。
记忆里,这丫头向来自信。
以往他也曾朝着徐芳园问过很多病症。
每回得了问题,徐芳园都是从病源到方剂,侃侃而谈。
孙临安一直觉得徐芳园是有真本事的。
她若是没有本事,也断不敢在衙门里头行医。
更不敢登上苏府的大门。
她在龙潭镇上博得的那些名声,无一不印证了她是个医术高超的人。
因为医术高超,所以无畏无惧。
每回面对着疑难杂症,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就好比,今日那被拉到九福堂的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孙临安蹙眉。
只一眼,他便断定了那人该是活不长了。
可就是面对着那样一个在孙临安眼里已经活不长聊男子。
徐芳园不理会旁饶闲言碎语,只是问自己,有没有干净的床褥。
回答了有过后,她便不再多言半句,进了里屋。
男子被她救活了,而自己被打断的手骨,也被她接好了。
她治好了那么多病,从来都是淡然的。
可是,现在,孙临安却是在徐芳园的眼里看到了困惑以及……担忧。
孙临安心头咯噔一声。
难道……
难道徐芳园也没有办法么?
因为没有办法,但是又抹不下面子,所以才要想想?
……
徐芳园倒是不知孙临安的种种心思。
她只是觉得有点头大。
不是头疼时疫。
而是……
她抬眸看向庙外的外乡人。
那几个看起来很健康的外乡人,才是她头疼的原因。
这庙里的人奄奄一息,就算是传染,也顶多传染给周边的人。
可那几个外乡人,却是能走能跳的。
只单单从破庙到九福堂就有十几里地。
这十几里地,全是人员密集之处。
就算不管这来回的十几里地。
只单单在今日在九福堂看热闹的那几百口子人,也是够呛。
徐芳园不敢想。
若是这些外乡人将时疫传给了今日在九福堂看热闹的那伙子人,会有多可怕。
“总之先看看那几个外乡人有没有染上吧。”徐芳园收回心思,沉声。
她无可奈何的扯了扯唇:
“若是那些外乡人也染着了,那今日在九福堂的那些人大概率该也……”
话到一半,徐芳园不忍再往下。
孙大夫脸色已然是煞白。
即便是已经能猜到的事情,可是听别人起,总是比自己所想要难以接受的多。
轰然之间,孙大夫觉得地都要在他的眼前崩塌了。
“但愿没有我想的那般严重。”
徐芳园见着孙大夫脸色太差,下意识的想要些缓和的话。
她勉强笑笑:“我看着那几个外乡人精神似乎还不错。”
“对对,应该不会的。”孙大夫怔怔的重复着徐芳园的话。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孙临安不愿去想徐芳园所言的那种可能。
他局促朝着徐芳园道:“那徐姑娘,我先去问问,等我问过之后再来找你……”
着话,孙大夫仓皇要往外走。
却不想,他的脚步实在无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又或者因为他心事太多,还未走到门口,脚底先是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