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号,「宠物恋人」全剧杀青。

宽哥包下云海饭店二楼,举办杀青宴。香槟、红酒,一瓶瓶开,大老板上台致词,感谢某某跟谁谁,长话连篇,大家哈哈哈哈哈哈捧场哈下去。

女明星们盛装出席,穿低胸套装,一桌桌敬酒,不停弯腰,赏心悦目,养肥老板经理主管眼睛。有的穿超短迷女裙,这边坐大老板腿上,那边跟经理挤同一张椅子,花枝乱颤地笑,香汗淋漓。

气氛热烈,演男主角的偶像明星,抓麦克风上台高歌,努力不懈,让大家知道他除了演技还有歌喉。这一唱,那歌声果然让大伙觉得被割喉。

夏泽野叼着烟,坐在暗处,看男明星扯着嗓唱──

「想念已经走到边缘……错觉还在身上缠绵,不知不觉……我是舍不得,曾经你的陪伴……」

夏泽野捻熄香烟,捻不熄心中火焰,小叙焰,还烫着心。

喧哗嬉笑中,只有他,默默饮酒,喝了很多很多,想藉酒精冲淡心头不断涌起,某人的身影。他起身,脚浮浮,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朝发烫的脸泼冷水。抹去水痕,凝视镜中自己,双目疲惫殷红,他勾起嘴角,他笑,笑看自己的狼狈。

「好热闹啊是不是,真开心噢对不对……」编剧小马,忽然现身在他身后。面色斯文白净,对他微笑。「这出戏好成功,听说给老头们赚了不少,对不对?」

夏泽野回以疲惫的笑容,转身,离开。

「大编剧果然不屑跟我说话。」小马阴沉道。

夏泽野顿住脚步,回身,面对小马。「有事?」

小马瞳眸闪烁不定,面孔异常苍白。「我想恭喜你利用我的故事,然后成就你的事业。现在你是大红人,大红人啊,宽哥指定下一部戏也让你写,你很过瘾吧?对不对?对不对?」

夏泽野挑起一眉,咧嘴,冷冷笑开。「你要感谢我吗?挽救你混乱的故事,不必,我心领了。」他喝醉了吗?觉得眼前小马的脸模糊了,四面墙为什么在椅?

「你抢我的故事……」小马走近,盯着夏泽野,眼睛火红,「那是我的……被你卑鄙地抢走了……我的故事……你们叫我不要写,偷我的东西还不准我要回去,你们对吗?这样对吗?不对嘛!这不对的!」

「不是吧?」夏泽野失笑道:「这中间有误会,你问宽哥,还是,你去问王叔……」懒得理,他转身离开。

小马吼他:「少装了,宽哥说是你要写的,是你要我不用写,你很好了,每个人都说你厉害没人知道是我的,都是我的!你赔我……你赔我才对……这样才对!」

夏泽野震住,电光石火间,都明白了,转身,面对他。「是你?打电话一直骚扰我?」

小马笑,白牙,灯下闪着冷光,他面露得意,身子左右椅。「对嘛对嘛,就是我啊,我让你知道,这行业还是要讲道义的啊,抢别人的东西,就别想安心过日子嘛,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呵……」原来如此,电视台头头们,两边都不得罪,让他们各自误会,真奸诈。好意帮小马收烂摊子,现在竟被当成卑鄙小人。无妨,无妨,连深爱的女人都骂他卑鄙,再加个小马无所谓。

夏泽野抽取擦手纸,懒洋洋地揩净手中水渍,低垂眼眸,淡漠道:「很遗憾,让你这么痛苦,但是能力不足,迁怒别人是没用的。」抬眼,正视他,笑道:「与其浪费精神,打电话去恐吓别人,有那个力气,不如好好检讨自己写得多烂。」

他扔掉手纸,转身离开。

小马爆红双目,抓起钢料垃圾桶,就朝夏泽野后脑重击。

哐──

顷刻,夏泽野看见雪白砖墙,开出一朵朵红艳艳娇滴滴的花儿。

玫瑰?红玫瑰吗?他遗失了最深爱的那一朵,软软地,扑倒在地,头痛欲裂,嘴却噙着抹笑,他闻到铁的气味,或是血腥味?

呵~~

是幻觉。不是红玫瑰,是自己的血。

「你再说啊,再说嘛,你不是说我有种出来?我打你这样可以吗?对了吗?」小马在他面前蹲下,眼色疯狂,和他的眼睛对望。

夏泽野看着看着,看不到小马,看到是想念着的,那张柔美的脸。而沿着额头淌下的,是热热浓稠的红。渐渐地覆盖眼睛,渐渐地害他张不开眼睛,缓缓跌入黑色深渊。

谁还在唱?那首歌?为什么旋律在脑海徘徊?

难忘你的拥抱……难忘你的美好。错觉……错觉……

我是舍不得,曾经你的陪伴。难忘你的拥抱,难忘你的美好……错觉……

他晕眩,剧烈的痛楚,令他的身体抽搐。

回光返照吗?他又想起儿时那个雨天,在游乐场,看菁木纵身一跳,倒悬单杠,像顽皮猴子,倒吊着,椅着,对他笑。

他看着,神魂颠倒。他伸手,摸摸她的脸。

他求她:「不要玩了,下来好不好?」

她吃吃笑,她一直笑……

然后……

他就哭了。

************

半夜,忽然大雨。

菁木被雨声吵醒,起身关窗,看见街角,横半空的电线,被暴雨打出银紫的火光,滋滋作响。好象有条鞭子,在菁木心上抽了一下。

这雨声,打得菁木彻夜难眠,辗转反复。连梦里,也下雨,也看见黑暗天空,火光激烈,怵目惊心,闪得她心慌。

翌日下楼,菁木看爸爸揪着早报,看到她就说:「还好你没跟他在一起,太可怕了,电视圈的人就是这么复杂,才会……」

菁木坐下,一时还不明白爸爸说什么。

敏阿姨凑过来,指着早报说:「搞不好会变植物人,脑袋被打破欸,活不活得成还是个问题!就算医好了,能工作吗?最可怜的是他的未婚妻,现在不知道要照顾他到什么时候……弄成这样,还会跟他结婚吗?」

菁木拿报纸看,看完报导,不发一语,静静吃着早餐。

章文敏跟窦父使眼色,他们纳闷菁木反应冷淡。

「所以那句话怎么说的?」窦父安慰女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不是?你没和这个夏泽野在一起是对的,不然现在,在医院顾的就是你了。」

「唉,真是可怕。」章文敏滔滔说着:「我姑丈的儿子动脑瘤手术,没弄好,变植物人了,不是开玩笑的,整个家都拖垮了……」

「我吃饱了。」菁木回房,坐在床上发呆,不知不觉,坐了很久很久。

下午,窦父上楼找女儿,打开房门。看见床上,散着衣服,衣橱开着,一片凌乱。床头,女儿留了字条──

我去台北,别担心。

菁木买了五份报纸,机舱里,一遍遍重复看着关于夏泽野的报导。

记者采访刘小鹭,图片里,刘小鹭戴黑色大墨镜,神色哀凄。对记者说:「我现在心情很乱,不管夏泽野变成怎样,我都爱他,对他的心不会改变,我会好好照顾他,谢谢大家关心。」

记者赞刘小鹭品行高尚,感情坚贞。

菁木盯着报纸,思绪混乱。

我去干么?我在干么?他有刘小鹭照顾啊!

身体不断颤抖,她明知不应该,还是管不住自己,回台北,赶到医院。

特等病房外,挤着媒体记者。菁木回避了,躲在楼梯间,她颤抖着,打电话给刘小鹭。

「喂?我是菁木,我在附近,可不可以见个面?拜托。」

那边静了几秒,刘小鹭说:「你直接进来。」

「媒体在,我担心会引起骚动。」

「呵,你担心被围剿吧?窦菁木,你有什么立场看夏泽野?我是他未婚妻,你呢?」

菁木哭泣请求:「拜托……拜托你……我有话跟你说……没看到他也没关系,我只要跟你说一下话。拜托你……」真难相信自己会这样低声下气,没有自尊,要到这地步,她才发现,她爱夏泽野,比自己以为的还多更多……

「没想到你还有脸来。」刘小鹭冷着脸说。她让菁木等到晚上,等媒体记者都散了,约在医院餐厅碰面。

菁木惨白着脸,她发现自己口吃的毛病,又回来了,好好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

「我想……我只是……是想拜托你……拜托一件事。」

刘小鹭听了,挑了挑眉,眼色睥睨地等着。

菁木困难地清了清喉咙,说:「夏泽野养了很多甲虫,现在他昏迷了,那些虫……」

「我会找人清掉,他这么严重,不可能管那些虫子。问这个干么?」

一听她要清掉,菁木骇道:「给我好吗?通通都给我!不要清掉,我来养。」

刘小鹭困惑了。「你会养吗?要那种虫子干么?」

「求求你,它们对夏泽野很重要,所以不能送人,都给我吧。那是他的心血,是他最重视的东西,绝不可以丢掉……拜托你,我可以先帮着养,等他醒来再还给你们。」

看菁木疯狂地要求着,刘小鹭心里诧异着,没想到窦菁木这么爱着泽野。刘小鹭一阵羞恼,想到自己做不到像菁木这样,就更愤怒了,窦菁木的行为,着实令她难堪,好象她刘小鹭爱夏泽野,爱得没她厉害。

刘小鹭故意道:「夏泽野的事都跟你无关了,窦菁木,就算夏泽野永远都不会醒,我也不会让你靠近他。他的虫子我要送人,不对,我要全都丢掉,我一向讨厌那些虫子……」

菁木倒抽口气,忍不住大声起来。「你如果爱他,怎么忍心丢掉他最在乎的东西?那些他养了一年多,它们……」

「你管不着,这是我跟他的事。」

菁木一阵头昏,气炸了。她面孔胀红,但强忍住愤怒,仍低声下气哀求:「拜托你再考虑看看……还有,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他现在情况怎样?我能不能见见他?趁记者都不在,我只要看一眼就好了……报上说他昏迷不醒,是真的吗?医生怎么说?」

「你请回。」刘小鹭悍然道:「我会照顾他,毕竟我是他的未婚妻。」

想到夏泽野为了窦菁木对她翻脸无情,又想到夏泽野说他爱的是窦菁木,这些都因为窦菁木的出现,愤怒再一次被激发。

刘小鹭起身离开,她要独占夏泽野。

************

菁木恍惚着,离开餐厅,走出医院。

天空一颗星也没有,四周黑压压的,寒风刺骨,冷得牙齿打颤。呆站在医院门口,回想刘小鹭的话,菁木拿出手机,打给芷绫。

「姊──」

「啊?」

「是我。」

「拜托,没事别忽然喊我姊好不好?你要吓死我啊,爸很担心你,你跑去哪了?我跟你说,夏泽野跟我们没关系了,你别去医院,知道吗?你去了只会让人家看笑话……」

「拜托你,拜托你……」菁木蹲下,嚎啕痛哭。

「不要哭、不要哭,怎么了?你在哪?」芷绫急嚷。

「你帮帮我,你帮帮我……」菁木哀求。

两个小时后──

「喂!三更半夜,你到底想干么?上来,你回来!」芷绫吼着,菁木跳下车,冲向路旁房子。「窦菁木?!」她到底想做什么?

芷绫看菁木没敲门,闯入人家的院子,她搞什么?要她开到乌来,以为她想泡温泉,结果车子越开越往偏僻处去,开到这里,黑压压,附近就零星几栋房子,也不说一声,就跳下车子。

芷绫下车,好冷,一张嘴,就呵出白气。她走向房子,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走进院子,看菁木住院子右侧的泥屋走。

芷绫低喊:「菁木?菁木!这你朋友家吗?我们要不要先按门铃?」

菁木没回答,她弯身,吃力地,摇椅晃搬起一颗大石头。

芷绫瞠目,看她往木门一砸。

哐!门砸开了,芷绫骇住,不得了,奔过去,拽住菁木就往外拖。「回来,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菁木甩开芷绫的手,冲入屋子,丢下一句:「帮我把风。」

「啊?」芷绫呆在门口。「什么把风?你不能偷东西啊!」

小屋子摆三个大铁架,架子上放着一排罐子,还有一层放透明箱子。芷绫看看菁木拽起地上蓝色的篮子,将铁架一排排罐子扫进篮子里。

芷绫唧唧叫。「这什么东西?谁的东西?你快住手,你想被警察抓吗?你不要乱拿,喂……」芷绫住嘴了,她发现菁木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菁木眼睛面孔都像发烧般泛红着,整个人像着魔似地,不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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