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下单无悔 > 兄长

慕容怿却忽然正经起来。

“我若走了,你非得死这儿不可!”

蓝雅微怔。

原本她诓慕容怿走,是为了方便自己脱身。她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要逃出慕容府虽然有些费劲,但自保足以。可听他这话的意思,难道他是专程留下来帮她?这人看起来一副市侩奸商的模样,想不到也是个仗义之士。

“方才我阿姐从桥上路过,若非爷及时帮你打掩护,你这会儿已经沉入潭底了,知道吗?”

“还是姑娘觉得,爷我是那种放着日进斗金的生意不做,来陪女人大冷玩水的骚客?”

慕容怿不再跟她装蒜。

话都到这个份儿上,蓝雅若是还不明白慕容怿的良苦用心,那才真是见了鬼。

蓝雅怔怔地看着他,心中莫名忐忑。那种心情好比一个渴死在沙漠里的人,忽然发现了水源,但你不知那是真实还是海市蜃楼。

无数次失望已经让你对自己看到的一切开始产生了动摇。知道是一回事,真相是另一回事,有时知道的未必就是真相。

她眼睛红了一圈,刚要开口时,却见不远处的桥上,有几个身披锦绣,腰缠流苏的女子款款走来。

慕容怿顺着她的目关回头看去,一眼便认出那些人是参省堂的婢子。

昨日慕容恒与老家主闹过一场之后,现在还歇在祖宅那边不肯回来,连累一帮下人东跑西跑地给他送衣食去。

慕容怿扳着蓝雅的胳膊,将人推倒在芦苇丛林里,自己则坐正身姿,故意用脚撩水玩。

好在此处草木繁盛,角度刁钻。桥上女子闻声偏过玉面看来,看见慕容怿醉酒放滥轻佻样,忙羞得转过红脸回去。

那人自己仿佛恬不知耻,竟还大大方方地朝她们打招呼。

蓝雅猫在草丛里什么也看不见,却也能只听见桥上响起一阵急促离去的脚步声,暗道好险。

她那登徒子般的二表哥这会儿竟然还开着玩笑:“你信不信,同样的动作,若是恒弟来做,今晚能吃上一顿全鱼宴。”

蓝雅狐疑地看他。

“这也是一个典故。”

西施沉鱼。

蓝雅笑不出,只望着白云碧空,两行眼泪溢出眼角,滑入草丛。

慕容怿知道她心里难过,也没出言相劝,只抬起两只被风吹得干后,冻得微红的腿脚,慢慢穿鞋袜。

秋来风冷,他脸上的酒色酡红渐渐消散,身上湖蓝广袖长衫落了草屑,衣角蕊黄的兰草被水沾湿,显出不合时夷生趣盎然。

“怿哥。”

“嗯。”

慕容怿应声干脆。

“你怎么认出我的?”

她六岁那年,舅舅慕容听雪的原配已经去世。慕容程氏尚未扶正。三个孩子里只有慕容恒是原配嫡出。慕容荭邻与慕容怿都算偏房庶出。那时沧越各家正宴上,总是慕容程氏带着三公子出席。故而这位二表哥,她早就记不得了。

“我见过大姑母。”慕容怿望向远方,追忆道:“世人只知大姑母容颜绝世,可慕容府里见过她的人却已经没几个了。我九岁那年偷跑进阿爷的屋子玩儿,偶然翻见过大姑母的画像。阿爷很生气,揍我的时候画像就落在我面前。我生平只挨过爷爷那一次打。”

“当日在韩家铺子一见了你,我就想,你肯定是我某个素未谋面的表妹,不然我为何觉得屁股疼?”

蓝雅斜他一眼,狠狠道:“信不信我待会儿让你浑身都疼?”

慕容怿朗笑几声,“手还伤着就别给自己找事儿了。正经问一句,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蓝雅愣了愣。

“你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只凭一副陈年画像就敢认我?”

“我有何不敢?”

慕容怿痞里痞气道:“横竖我在东市揽月楼还有一堆姐姐妹妹呢?多你一个不算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

好的。很好。

“哥。”

“嗯?”

“借我件衣服。”

“……”

约莫半刻钟之后,慕容荭邻带着属下赶到元婴湖畔时,慕容怿十分狼狈地倒在草丛里。

他的外衫已被人扒去,手脚被人用腰带捆得结结实实,口中塞着一团袜子。若非内衫还穿得整整齐齐,果断就是一劫财掠色现场。

“慕容二,你可真是出息了。那个女贼呢?”

慕容怿满脸无辜,起糊涂话来一套接一套。

“哪个贼?好好的,我家哪里有贼?阿姐,我方才遇见湖中仙子了。咱们家的湖里原来真有神仙。”

慕容荭邻掩面欲泣,将人丢在湖边不管,转头下令府中严加盘缠,寻到蓝雅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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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西侧门正对西市,酒家店面铺排开去,飞檐斗拱,鳞次栉比。主道为界,隔开幽深静穆的府门,与热火朝的市井。

“醉雕花”牌匾上的窗棂半开,这位置最靠近慕容府外墙,从来座无虚席。今日二楼窗边有位年轻郎,可叹容颜清俊无匹,惹得邻座的娘子夫人眼睛不住地往这边斜,然而眼睛毒辣些的老江湖自能看见他耳垂上有一个微的耳环洞。

郎君自斟自酌,目光胶着在对面灰白石墙内。那边庭院深深,初夏时节绿意无边,其间楼阁半掩,赌是富贵人家气象。

此时正值色将暮,红紫的云霞烧了满,行人亦有不少驻足观看,而她的目光却被围墙内一座黑烟腾起楼阁吸引。

还没来得及细看,脚下的主道上握戟持剑的玄甲士卒已经将整个府门围起。

莫是不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

正在她手生虚汗之时,背后突然有一只大手搭在她肩上,惊得她身躯一震。回头看见个模样四十好几的男人,她便放放心了一大半。

谁料还没等她开口,那男人抬手就是清脆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整层楼的客人都看将过来。

“浪蹄子,叫你拿钱给娘亲匹布,你竟敢跑来这儿学男人喝酒!”

巴掌虽响,打在脸上却不疼,她捂着脸愣了愣神,瞥见茶楼西北角上坐的一个书生伸手向袖中,分明是打算掏家伙。

乖乖!这男人若再晚来些,不定出什么事儿!

于是满楼的人只见郎君霎时雨浇堤垮,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放声哭喊:“爹爹饶命!”

这套业务他们早就玩儿很多回了,自然熟能生巧。

书生桌底下拔剑的动作生生顿住。

那“老爹”朝窗外使了个眼神,抄起板凳抬手佯装要打。

郎君了然,“啊”地一声被“吓”跑出去。

茶博士将那“老爹”拦下。老弟不得已扔下几钱银子这才追出门。一老一少飞跑出几条街,待身后的尾巴都甩干净了,才在一处清静弄堂口停下来。

弄堂口房多人少。

“老爹”赏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突然抬手便点了她的哑穴。接下来,任凭姑娘怎么拳打脚踢也不理会,自顾往弄堂深里走。

无数次经验教训已经让他明白,与这鬼多费口舌,只会叫事情越变越糟。

看她急得脸红却不出话来的模样,实在叫人心情舒坦不少。

鬼踢打“老爹”,“老爹”全不理会。她便躺在地上打滚耍赖,发髻也扯散,俨然一个疯子。

真是火大!

“你大哥哥有令,务必寻回九九姑娘。”

一听见提及她的“大哥哥”,鬼果然不再闹,只是静坐原地,眼泪一一颗一颗砸在青石路上,吧嗒吧嗒地下雨一般。

他招架不住叹了口气。自问素日独身来去,任玉明巅下多少穷凶极恶的杀手毒师,多少险之又险的密室暗道,他可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这个眼前这个“魔女”没辙。

“眼下铜川城戒严,或许要耽搁些时候才能出城。”

姑娘抬眼看她,眸光忽闪忽闪,似在询问。

“不是你身份暴露,慕容府里的出了些乱子。”

话已明,北九月也知道见好就收,拽着“老爹”的袖子站起身来。

“这么大姑娘出门连根擦眼泪巾子都不带。”‘阳离’抽出自己的巾子胡乱给她抹了抹。

“喂!鼻涕别擦我袖子上!”